月娘从保罗那儿得知玉珠怀孕的消息后,心中十分不安,她和陈锡一样都坚持要救出玉珠,决不能像其他人想的那样,看在玉珠已经怀孕,孩子需要父亲的份儿上就让她留在张家。如果父亲是禽兽,如果他随时都威胁着母子俩的平安,完整的家庭和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它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冰冷的躯壳,而是人间地狱。
也是在得知玉珠怀孕的那一刻,月娘有了把生意做大的念头,她想赚钱,想给玉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不想像传统娘惹一样结婚生子在一段不能由自己做主的婚姻里熬一辈子。
保罗见月娘一边为玉珠的事饮食难安,一边又忙着生意上的事,十分不忍,特意找到她,递过去两张名片,是他两个做洋货进口商的朋友的名片,如果月娘有意向做做洋货生意,也许他可以帮上点忙。月娘没有拒绝,接受了保罗的好意。分明是对月娘有好处的事,保罗却比月娘还开心,他暗暗在心里感谢月娘给了他一个帮她一把的机会。
月娘初次到新加坡做生意时就发现成立一家公司会让业务进展得更顺利,打交道的商户会更信任,在她和刘一刀的操心下成立了刘氏燕窝行,刘一刀为董事,月娘为总经理。因为考虑到刘一刀的名字里带一个“刀”字容易让人心生不悦,便将刘一刀名片上的名字改为“刘一道”。公司一成立,燕窝生意就上了正道,有了几位熟识的买主后燕窝不愁销售,也不怕被压价,原本收到麾下的采燕窝工人已经远远不够了,月娘便找了一些闲赋在家生活困顿的女人们加入到采集燕窝的行当里,公司规模越来越大。
日落黄昏,月娘刚忙完教工人们挑选燕窝,听见阿桃大喝一声:“偷燕窝的贼又来了!”
回头一看,阿桃捡了根木棍朝着暗角追去,谁知,暗角里走出的人却是黄家的少奶奶秀凤。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去看月娘和阿桃,慌张尴尬地往一边躲,却又不肯离开。眼见月娘要离开,她又急忙走了出来,快步追到月娘跟前,低声下气地开口:“月娘……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跑来找你。家里……连一粒米也没了,你外公老了,挨不了饿……我想……跟你借点钱。”
“之前一直是美玉在支持我们,可她的钱都被我们花光用尽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跑来打扰你。”
阿桃拦在月娘跟前,道:“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们以前是怎么对二太太的?是怎么对待菊香小姐的?又是怎么对月娘小姐的?”
一连三问,秀凤的头越埋越深,一滴泪从眼角流出,但她唯恐被月娘和阿桃看见,转身走了,待走出几步又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黄家垮了,蓝屋也留不住了,银行很快就要上门封屋了,黄家上下几代人只能搬去当初月娘躺过的小仓库。
搬走的那天,黄家人凝望着蓝屋里的一切,心中阵阵发痛。尤其是蓝屋的天井,曾经那里多热闹啊,热辣深情的班顿一首接着一首,跳舞的青年男女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尤其是秀凤,万千感慨化作了两行清泪。当年来蓝屋时她风华正茂,绕着天井跳舞,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如今呢?婆婆中风,公公沉迷一口鸦片半清醒半糊涂,娘家人断了和她的往来,丈夫与他人有染,儿子逃亡在外不敢回,女儿又疯的疯、闹的闹……
如今,唯有感叹一句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秀凤本来想借着月娘善良去借点钱熬过难关,可是,真站到月娘跟前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向她求救。
远远地,看见有人朝蓝屋走来,正是月娘和刘一刀等人。他们驮着米粮油盐,堆放在秀凤跟前。秀凤看着那些救命的粮食,泪如雨下,也许,这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如果时间重新回到青春年少时,她绝不会再苛刻月娘一家,也绝不会懵懵懂懂地嫁给金城……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月娘去完蓝屋就匆忙去赴保罗的约了,保罗带月娘去一家洋行会见他之前介绍的两位洋商,谈得很顺利,月娘拿到了巧克力的总代理机会。月娘在签完合同,按惯例与洋商握手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紧张,也有些不安。她终于摆脱了传统娘惹兜兜转转在一室之内过一生的日子,可是,又担心自己会做不好这份代理工作。
保罗看出了她的担忧,在旁边小声道:“有我这个顾问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月娘笑道:“哪敢事事都麻烦你?毕竟你只收了我一块钱的顾问费啊。”
保罗笑笑,说道:“等你公司壮大了,我还怕赚不了你的钱吗?”
月娘也希望能把生意做大,可一切都只是存在于内心的希望而已,她道:“我们只是小本经营,想要壮大谈何容易?”
“你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保罗建议道。
月娘立即摆手,“不行不行,借钱要还利息。”
保罗笑道:“你呀,应该纠正你这观念。做大生意的人没有不向银行贷款的,我到时候介绍个银行经理和你谈谈,让你了解一下市场运作。”
月娘想了想,点点头,感激道:“谢谢你保罗,浪费了你很多时间,快回律师楼吧。”
保罗恋恋不舍,说道:“我们下午一起吃个饭?”
“嗯。”月娘答应下来。
保罗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道:“那你到时候来律师楼找我。”
“好。”月娘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
告别保罗,月娘转身时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女人,穿着一条吊带衫贴身小洋裙与一位洋水兵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惹来旁人侧目。
是珍珠!
珍珠喝得醉醺醺的,看见月娘也不躲避,反而挑衅似的冲她眨眼。月娘一气之下赶走了洋水兵把珍珠带回了陈家,丢给了陈家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