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饴想起,张氏方才说齐子山瘦脱了形,便又问道:“齐大夫是不是挨了打?”
“能不打吗?”张氏不免恨道:“府尹一门心思逼齐大夫认罪,好到徐侍郎跟前献媚交差,齐大夫却是个硬骨头,就是不肯低头,那些衙差得了上官的令,自是要折磨他。”
“他们为何要害齐大夫这么好的人,”阿芜抽噎着道:“齐大夫被抓走的那天早上,还进府替我瞧病来着。”
张氏直点头:“齐大夫可不是个好人吗,如今齐家也不开伙了,我一早去给他们送吃食,他听说我要来文华书院,特意拿了一匣药,让我带过来给姑娘,说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些药也能顶一顶,里头还有止咳的丸子,是齐大夫专为咱们阿芜配的。”
说着话,张氏将一个药匣子并装了点心的食盒,放到两人面前。
坐了半个时辰,张氏惦着府里还有一堆的事,便急着要走了。
岳如饴同阿芜一块,把张氏送到北院角门。
“你们快回去吧,”临出门口了,张氏叮嘱道:“姑娘在书院里要好好的,别让将军同姑太太担心,阿芜也要照应好姑娘,莫再如前头那般粗心了。”
“嬷嬷,多得阿芜在我身边,我在这儿才觉得安心,”岳如饴忙道,随后又问:“辉哥儿在我姑母那儿,可是习惯?”
方才听张氏说,齐子山回来,别的事都管不了,只一门心思照顾自己妻子,岳萱怕孩子受委屈,便将辉哥儿留在身边,平日吃饭睡觉都带着孩子,竟是疼爱得不得了。
“哪能习惯呀,”张氏又唉了一声:“可亲爹亲娘这会儿实在顾不上他,我得赶紧回去了,齐娘子爱干净,我去给齐大夫帮一把手,今日替她擦擦身。”
张氏说着,已经走到外头,上了马车。
“我心里堵得慌。”隔门瞧着外头,阿芜怀里抱着张氏给她们带来的食盒,嘟囔一句。
“谁不是呢?”岳如饴也抱了一大堆,两人转头,便要朝着斋舍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岳如饴与阿芜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
居然是徐邦庭从角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他那个小厮春明。
岳如饴扭回了头,没打算跟人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徐邦庭却主动开了口。
知道人家在对自己说,虽然不乐意,岳如饴到底站住,冲徐邦庭点了点头,算是敷衍一下。
大概是得了岳如饴回应,徐邦庭神色一亮,进而大步走到岳如饴跟前,倒笑了起来:“还跟我怄气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岳如饴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此时,心里却突然一动。
文华书院自有规矩,除了休沐,平常时日,学生们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尤其方才站在角门内,岳如饴还看到几名羽林军站在外头。
瞧着这位徐大公子,似乎来去自如,果然是皇帝近臣之子,竟是比正正经经的皇子李达还要自由。
见岳如饴不说话,徐邦庭索性又道:“我已问过我爹爹,徐清被放出来之事,他的确不知道,还有齐大夫……”
“何须徐侍郎知道,不是早有人替你们安排好了。”听到这句,岳如饴心里不爽,直接打断了徐邦庭的话。
“如娘依旧认为,是我爹爹在背后替徐清张目,”徐邦庭脸上笑容敛了敛,低头片刻之后,继续道:“过不得几日,徐清便要被徐氏宗谱除名。那到底是我爹爹同胞兄弟,他若真想姑息,自有办法周全,根本不会伤及徐氏半分,可今日你看,因着徐清的事,我爹爹差些成了泸州城的笑柄。”
岳如饴:“……”
“姑娘,要不咱们走吧。”阿芜靠近了岳如饴,在旁边催道,不免又瞧了徐邦庭几眼。
岳如饴早不相信徐邦庭的话,忍不住回了一句:“徐侍郎或是觉得委屈,可齐娘子又有何辜,齐家眼瞧着就要家破人亡,若你爹爹真不姑息徐清,难道不该将他捆了送官,不对,府尹衙门是你家开的,要不就送刑部,最好判他徐清斩立决,才解人心头之恨。”
“你……”徐邦庭不知是着急还是生气,这会儿一跺脚:“算我说不过你,可我又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让你恨我成这样,还有琛哥儿,竟让人把我送的短刀还了,你们姐弟要一块与我绝交?”
“还请徐公子原谅,到底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之前你帮我们姐弟甚多,我们都会记着。”岳如饴说了一句,掉头便走。
阿芜在一旁瞧了徐邦庭半天,岳如饴迈出好几步了,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
“姑娘,他便是送了琛哥儿短刀的徐公子?”阿芜好奇地问。
岳如饴点头,心下倒松了口气,看来岳琛还是肯听自己的话,将刀还了回去。这样也好,如前世一般,大家各安本分,从此陌路,便算再遇上,也是各有立场,用不着担心伤了彼此和气。
“那位徐公子还在那儿站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阿芜边说,边回头看。
“这一位日后不是凡俗之辈,若是能让你看出他的想法,便不叫徐邦庭了。”岳如饴淡淡地道。
回到斋舍,岳如饴还思量着,立马去一趟藏书楼,等瞧见外头天色已暗,便放下了念头。
此刻岳如饴面前的书案上,放着那管竹笛,想必里头又有书信。自从那日将竹笛交予魏子普,岳如饴便没再去藏书楼,自是按岳震说得,不让魏子普显山露水,才是万全之策。
岳如饴目光又落到那管竹笛上,思忖着,不知今日会有什么消息。
“姑娘,不如试试竹笛,我还没听过呢!”阿芜走了进来,笑着提议。
岳如饴摇头:“你当这是吃点心,张手便来,得让我将曲谱了然于胸,然后焚香洗手,换一身干净衣裳,才可一试。”
阿芜听得直笑:“这也太麻烦了吧!”
岳如饴也笑,有些事情,她可不敢跟阿芜说,唯一敢说的是——“阿芜,过不得多久,咱们就回去了。”
“离休沐不到半月了,我真想回去啊!”阿芜感叹道。
看着没听明白自己意思的阿芜,岳如饴心里畅想,有朝一日,全家人跟着岳震一块离开京师,就此天高任鸟飞,海空凭鱼跃。
终于等到次日下了学,岳如饴快步出了淑秀馆,径直往藏书楼而去。
不想藏书楼外,岳如饴竟遇到了熟人。
“哪里走!”承福郡主挡在岳如饴面前,笑着问道。
“郡主怎会在此?”岳如饴有些惊讶。
午时之后,承福郡主没去淑秀馆。岳如饴不用猜都知道,这一位必是在斋舍歇晌歇过了头,接下来大概就要早早安寝了。所以此刻承福郡主出现在藏书楼,还真教人意外。
“你来做什么?”承福郡主倒反问。
“来读书啊,那么多经史子籍搁在这儿,不少都属孤本、善本,既入了宝山,怎可空手而归。”岳如饴笑着道。
“你也太酸腐了,我看见那些便头疼,”承福郡主说到这儿,上下打量岳如饴,眼神颇带些探究地问:“真不是来看徐公子作画的?”
岳如饴愣了愣,随后便摇头:“他作他的画,还不许别人来读书呀!”
承福郡主不再问了,只道:“那便这样,咱们各忙各的。”
“好啊!”岳如饴笑道,却突然一闪念:“郡主,看别人作画多无趣,不如寻个先生,自己来学,说不得郡主也是有天赋的呢?”
“你觉得……我能成?”承福郡主似乎心动,又显得没什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