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试，如何知道？”岳如饴鼓励道。
郡马爷徐邦庭乃丹青高手，他身边有一位红颜知己，也是个妙笔生花的，听说两人因画结缘，就此情投意合，若非兵荒马乱，说不定还能演绎出大齐一段千古佳话。
倒是徐邦庭得太后赐婚娶来的承福郡主，在他的那些韵事里，被衬成了无才无德的黄脸婆。
岳如饴也是突发奇想，趁这会儿承福郡主还小，劝她多少学点东西，省得日后被人在背后笑话徒有姿色，浅薄无识。
承福郡主竟笑起来，后头越笑越开心，上前拉住岳如饴的手：“如娘这主意极好，以后你便是我军师，出这主意，深得我心，你说，我拜徐公子为师可好？”
岳如饴：“呃……”
“就这么定了！”承福郡主这下更迫不及待，抬脚朝藏书楼里走去。
岳如饴头疼，她这主意还是出错了。
前世，承福郡主始终都没看懂，徐邦庭骨子里性情孤傲，最厌烦被人纠缠，你缠得越紧，他便越瞧不上。当日两人婚姻落得一团糟，有很大缘故，就在于此。
如此一想，岳如饴只能叹气了。
有些结局大约早已注定，有些孽缘……今生或许依旧要还。
岳如饴走进藏书楼东头的书舍，里面空无一人
平日魏子普专门守着这儿，等闲不会离开。这下岳如饴有些纳闷，摸了摸怀里的竹笛，决定耐心地等一会。
在书架上挑了一本古籍，岳如饴坐到临窗的一处桌案边，低头在那儿貌似认真地读着。
有脚步声响起，岳如饴一抬头，看到进来之人，不免松了口气。
一身小侍童装扮的魏子普径直走到一面书架后头，没一时，便取了笤帚，在屋里轻轻地扫了起来。
隔着书册，岳如饴偷偷打量了魏子普一眼。
魏子普从小寡言，自打重遇之后，除了那回山洞里，魏子普算是多说了两句，岳如饴到现在与他没怎么交谈过。现在想来，岳震打算救出故交之子之事，岳如饴甚至还没听到魏子普的回应。
魏子普突然咳了起来，开始似乎还刻意压着，到后头咳声便越来越厉害，竟是半天停不下来。
岳如饴放下书册，担心地瞧向魏子普。
虽是幼年时的事，岳如饴还记得，魏子普有咳喘的痼疾。当年魏府替他请了不少大夫，都没有治好。很多年前，岳如饴亲眼见过魏子普咳得这般痛苦。及至后来，听说魏铴之所以自请前往归州赴任节度使，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那边气候湿润，利于魏子普医治咳喘之症。
魏子普看着越咳越厉害，最后整个人便蹲到了地上。
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岳如饴到底起身，走到魏子普旁边，弯下了腰，便伸出手来，想要替他捶打后背。
有人大踏步地进了书舍，几乎贴着岳如饴后背走了过去。
岳如饴猛地将手收回，看向来人，没想到徐邦庭会进来。
魏子普抬了抬头，又冲岳如饴看了一眼，站起了身，往书架后面走。
岳如饴只懵了片刻，这会儿也回过神，语气略带不满地，冲着魏子普那边道：“既是病成这样，还不赶紧下去，书舍乃清静之地。被你这般吵闹，我听着心惊肉跳。”
魏子普转过身，低头对岳如饴作了个揖，一边咳着，一边出了斋舍。
岳如饴这回连看都不敢看魏子普，从刚才书案上，将那本书册拿起，准备放回书架，然后也赶紧离开。
便在这时，靠在近处书架上，手里也拿了本书册的徐邦庭说了句：“今日徐侍郎上书，参奏了他自己一本，自陈失责，未能管束家人，致其违逆法度，请求圣裁，圣上当堂申斥徐侍郎，并罚了他半年俸禄，下旨此事不许再提了。”
又是罚了半年俸禄，岳如饴不免看了看徐邦庭，想到前头是江国舅，后头又是徐侍郎，只需半年俸禄，什么罪名都可以盖住。
“徐公子之意，徐清终于如徐府所愿，平安无事了？”岳如饴说到这里，便朝着外头走。
“我同你说过，此事与我爹爹根本无关，谁知道徐清怎得认识了江国舅，前前后后的事，都是国舅府派人打点，如今一盆脏水，全泼给了我们！”徐邦庭似乎是急了。
岳如饴这下倒停住脚步，未想到还牵出了江国舅，不过细想一下，徐邦庭与大皇子走得如此之近，他们徐府同江国舅沆瀣一气，说来也是寻常。
“徐公子难道看不出来，”岳如饴道：“江国舅肯帮徐清，还不是看在徐侍郎面上，不过，我一直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今日他能逢凶化吉，总有一天，老天还是会收了徐清。”
“我也想老天收了他，”徐邦庭冷下了脸：“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想老天收了我？”
岳如饴一脸哭笑不得，到底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你……”徐邦庭似乎有些气了：“岳如饴，真跟我翻脸？”
头都没回，岳如饴便走到了外头。
书舍里头，突然响起“砰”的一声，似乎是脚凳倒在了地上。
岳如饴一回到斋舍，立马在屋里翻找起来，阿芜正抱着今日晒好的衣裳回来，这下忙将衣裳放下，过来问岳如饴：“姑娘在寻什么？”
“昨日嬷嬷不是给了药吗，放哪儿了？”岳如饴急吼吼地问道。
岳如饴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昨日张氏送来的药，似乎有镇咳的。
“姑娘哪儿不舒服啊？”阿芜惊了一下：“我去同斋长说一说，请个大夫给瞧瞧。”
“不用，我好着呢。”岳如饴催道，随口扯了个谎：“是有认识的女孩儿，说是犯了咳症。”
“咱们有啊！”阿芜立马道，手脚麻利地打开屋里一处柜子，从里头取出了那只药匣。
打开药匣，阿芜顺手将一只药瓶递到岳如饴跟前，道：“姑娘看看，便是这瓶，我上回吃得极好，如今一点都不咳了。”
岳如饴接过，特意瞧了瞧瓶身之上，齐大夫用小楷写的效用，似乎是对了魏子普的症，心里不免开心，笑道：“那便借阿芜的药一试。”
说完，岳如饴便将那瓶拿了，转头往外跑。
赶着去送药，岳如饴这会儿胆子也大了，直接从竹林小径跑了过去，等到了地方，已然是气喘吁吁。
这会儿天色尚早，岳如饴擦了擦汗，抬脚进了藏书楼，便去了刚才书舍。
进到里头，魏子普又不在，竟是多了个面孔陌生的小侍童。
那小侍童比魏子普热情多了，看到岳如饴进来，还冲她招呼一声：“姑娘是来读书的吗，只怕待不了多久，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儿便要关门。”
“哎呀，我也觉着来晚了，”岳如饴一脸遗憾，随后貌似无意地问：“我经常来这儿，前几回瞧见的，可不是你呀！”
“您是说元唐吧，藏书楼的先生方才将他罚到外头去了，这几天不许进来。”那小侍童回道。
“原来如此。”岳如饴眉头不禁皱了皱，走到书架边上，心里却在嘀咕，到底发生了何事，转眼人就被赶了出去。
在书架前逡巡了片刻，岳如饴转头看向小侍童：“你说的那个元唐，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不小心从脚凳上摔下来，便是他扶了我一把，瞧着也是个老实的，怎得会被罚了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元唐这几日咳症犯了，刚才大概吵到学生，有人便去先生那儿说了，”小侍童低头答：“先生让他去西门的库房干活，省得扰了这边清静。”
有人去告状？
不知道怎么的，岳如饴眼前，立刻蹦出了徐邦庭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