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庭笑了笑,道:“到了归州,殿下好好念书,平日交友谨慎些,马莫成、郭奎之流的,除了哄您开心,给您找麻烦,与殿下又有何好处?若有一日,圣上真对您绝望……”
话说到这里,徐邦庭闭了嘴。
李显将手里酒杯一摔,凑近徐邦庭,问道:“跟我说实话,我母妃倒挺感激你,说是若非你及时出手,我便要被赐鸩酒了,你讲清楚点,让我明白些。”
“有些事情说出来,您也未必明白。”徐邦庭低着头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不屑。
“你说不说?”李显急了,起身站起,居然一伸手,从腰间拔出剑来,搁在了徐邦庭颈上。
徐邦庭嗤笑一声:“殿下若总是沉不住气,就没意思了。”
“殿下千万不可!”长佑又战战兢兢地劝道。
好一会后,李显到底将剑收了回去,又重新坐下,问道:“最烦你打马虎眼,快说!”
徐邦庭举起面前空酒杯,放在手里转转,随后朝李显伸了伸手,等他耳朵凑近,才小声道:“知道马莫成为什么突然死在牢里?”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李显剜了徐邦庭一眼。
徐邦庭笑了笑:“他交给刑部的那幅图样,乃乾正殿秘藏,上头标着暗记,等闲不能示人,若是流到外头,便是欺君之罪,殿下还真……敢!”
“这个……”李显有些瞠目结舌了。
“马莫成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徐邦庭鄙夷地道:“我还就想不明白了,殿下怎得听信他的话,搞出这种荒唐闹剧,我可听说,此人在刑部被人吓唬两句,便开始胡言乱语,连殿下要封他‘宣威将军’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李显眼皮子猛地抽搐了几下,赶紧坐了回去,讪笑一声:“他脑子不清楚,我什么时候说过,无凭……无据,那小子故意坑我,活该他被打死!”
徐邦庭打量着李显,自然知道有些事情,绝非空穴来风,也不跟李显辩,又继续道:“幸亏想抓殿下小辫子的,还没注意到图样的破绽,否则殿下那杯鸩酒,还真要喝了!”
李显眼珠子转了转,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我当然知道,”徐邦庭嗤笑一声:“那晚我爹爹偷偷把我叫回府,让我照着图样摹了一晚上,差点累到我吐血,才算把画换了回去。”
“如此,”李显拍了拍桌上徐邦庭的手:“多谢!”
徐邦庭立马将手抽回来,道:“殿下,到了归州,多用心在书本上,少交酒肉朋友,我爹爹那老实人,就为您这事,好几宿不敢睡。”
李显嘻嘻一笑,又挨近徐邦庭,道:“难怪我父皇说,满朝文武当中,他身边可用之人,只有一位。”
“天都快黑了,我还得回书院。”徐邦庭往后一仰,随即便站起来。
“哎,”李显叫住徐邦庭:“你是我这头的,对不?”
“我哪头都不是,就为替我爹爹分忧,还有,也是看在圣上赐我的那把短刀份上。”徐邦庭回道。
“跟了我,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显又开始许诺。
徐邦庭乐了:“殿下先把命保住吧!”
“庭哥儿,你吧,我瞧着特顺眼,就一点不成,你对这个女的,比对我好。”李显不服地道。
徐邦庭呵呵两声:“就烦你这样,学女人吃醋!”
“给你提个醒,岳氏女瞧着意思,可是跟那头走得近,以后……”
李显话没说完,就被徐邦庭怼了回去:“什么岳氏女,别在我面前胡说!还是那句话,你对付谁我不管,若是又打她主意,咱俩就绝交!”
“绝交便绝交,我还怕你!”李显大笑。
十里长亭之下,徐邦庭等李显一行走远了,正要抬脚上马车,便觉得屁股上有根筋扯了一下,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徐邦庭心里直叹气,琢磨今日这闲事,他本不该管的,还是跟岳如饴走得太近,被她给带傻了。不过,自从认识岳如饴,有趣的事儿也多了不少,想到岳如饴不久便要回文华书院,徐邦庭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岳震最重朋友交情,头晚知道齐子山那头出了事,第二日一早,便从府里派了家仆,过去替齐子山收拾残局。没出几日,齐家人终于搬进了岳府后头的那间小宅院。
这日一早,听说齐家归置得差不多了,岳如饴便陪着岳萱,准备过去看看街坊。
两人一路往岳府后院走,那边有一处小门,从小门出去便是一条巷子,再往东走一会,就到了齐家的后门,说来十分方便。
“你爹爹向来儿女心重,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肯放你回书院,”岳萱拉着岳如饴的手,边走边道:“还是早些走吧!”
岳如饴歪着头,故意抱怨:“可是姑母嫌我在跟前,让您烦得慌?”
“胡说,”岳萱嗔道:“你一直回不去,我心急如焚,又怕问到你,惹你心烦,如今你能回书院了,我心里竟是不舍得的。”
“那我便多待几日?”岳如饴撒起了娇。
“这可不成。”岳萱立马摇头:“泸州城里,能入文华书院的女孩儿家就那么几十位,各府都在盯着,日后聘娶的都会先从文华书院这边挑起,你若是半途而废,人家肯定要好奇,后头不知会有什么传言,只怕对婚姻不利。”
对于岳萱的顾虑,岳如饴其实不以为然。
一来,如今岳如饴一门心思想随爹爹外放戍边,远离泸州城这风云诡谲之地;二来,就算她从文华书院顺顺当当出来了,岳如饴相信,也不会有哪家真愿意将她视为日后儿媳的人选。书院里头的事都闹上朝堂,岳家的女孩儿大概在众人心里,早已成了惹祸精。
“进了书院……”岳萱忍不住又叮嘱。
“我知道,要处处低调,不要与人争执,凡事能忍则忍。”岳如饴赶紧抢过话。
岳萱嗔了岳如饴一眼,这时倒站住,对她道:“若再遇着什么事,可不许瞒着我了,要是在那头不开心,先咬一咬牙,实在不成……”
“就回来是吧?”岳如饴干脆挽住了岳萱的胳膊:“便知姑母最心疼我。”
“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岳萱哭笑不得,想了想,到底还是松了点口:“算了,若是吃不下那份苦,回来也罢,有你爹爹和我,总会护你周全。”
“知道了,我就忍!”岳如饴也怕急到岳萱,笑着转圜了一句。
若不是为了救魏子普,岳如饴连文华书院的门都懒得进。借着岳震在想救人的法子,岳如饴特意多留了几日,只为谋划成熟了,好进书院说与魏子普,然后偷偷将人送出去。
“齐大夫在这儿住着倒便宜,却不好做生意。”岳萱说话时,守着北门的家仆已经替她们开了门,姑侄二人走下台阶,便进了岳府后巷,一块往齐家那边走去。
“我听爹爹的意思,问过齐先生,可愿去戍卫营当军医,那差使倒是极好,不过齐大夫嫌挣不着银子,”岳如饴半带调侃地道:“话说回来,齐大夫真不是做生意的料,连齐娘子都说,就算不搬,济方堂也早已入不敷出。”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的。”岳萱倒是在替齐子山说话:“那一位心气儿挺高,你瞧他,非要拿一根上等人参当赁金,真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