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那段公案,便过去了,我倒有一事不明。”崔女史低头想了片刻,转头问岳如饴:“刚才是否有人说,他们乃天下第一家?”
“是她说的,”承福郡主倒抢过话,指向长脸妇人:“方才我可听见了,当了不少学生的面,她就敢这么说,口气大得吓人。”
“我、我说什么了?”长脸妇人似乎知道怕了,开始往后退。
“别的事可以不计较,可有些话却不能乱讲,”崔女史冷着脸道:“你这胆子倒是不小,天下第一家从来都姓李,或是你们姓江的……还有别的打算?”
“你们不过仗着人多势众,便来诬陷我,都给我滚开,瞎了你们的狗眼,有什么话,你们到贵妃娘娘跟前去说,一个小小王府,还能翻了天?”长脸妇人此时还在嚣张。
本来喜欢和稀泥的苏子修,这下闷不吱声了。
崔女史侧头,吩咐一句:“将这几个送刑部,看哪个大人得空,便让他审一审,谁家养出恶奴也是头疼,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既然出了口,只怕阖府都要跟着遭殃。”
岳如饴听到此处,心里竟对这位崔女史生出不少敬佩,女儿家能有这番气度,竟是少见的。
婆子们自然不肯就范,可这回遇到的皂衣人乃皇家羽林军,怎容她们撒泼,没一会,三个人哭喊着被拉走了。
事毕之后,崔女史揽过郡主,对她道:“既然都到了,咱们便进去瞧一瞧,这书院里除了你二哥哥,还有不少跟你一般大的,平日大家在一块说说笑笑,也是有趣。”
“那……”承福郡主明显犹豫了一下,朝着徐邦庭瞟了一眼:“这哥哥也是里头的吗?”
岳如饴赶紧低头,免得被人看出自己在偷笑。看来承福郡主这会儿已经注意上了徐邦庭。
“你笑什么呀?”魏秋秋伸头打听。
岳如饴忙摇头,结果徐邦庭扔了棍子走过来,伸手便要去拉她:“既然无事,我送你回去!”
岳如饴吓得赶忙缩回手,瞪了瞪徐邦庭后,又上前向承福郡主等告了退,同魏秋秋一块走了。
淑秀馆里,岳如饴同魏秋秋进去时,先生还没到,此时早已过了卯正,天光大亮,看来因为早上的事,到底打乱了规矩。
瞧见岳如饴,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的女学生,全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打听故事,岳如饴随便回了几句,无外乎那几个婆子强闯书院,犯了大戒,被抓去送了官,山长秉公处事,日后天下太平之类的。
既然待在书院屋檐下,岳如饴虽觉得此地处处透着世故,也不打算拆台。
岳如饴坐回到位上,不免朝对面御轩馆望了几眼,那边一下少了好几只,连大皇子李显也不在,想来昨晚那帮混账吃了大教训,真是活该。
不过这时,岳如饴又担心起那个救她的人,心中浮起一丝担忧,只怕因为自己,惹来麻烦。
魏秋秋又趴了过来,瞧着岳如饴道:“可是被吓坏了?”
“还好吧,有惊无险,”岳如饴试着动了动伤脚,随后看向魏秋秋:“多亏秋娘出手相帮,这份情意,我便搁在心里了。”
今日苏子修能过来,且来得还不慢,自然是魏秋秋过去报的信,看来这朋友交得果然对。
魏秋秋嘻嘻笑了出来,这时眼睛一闪,索性贴到岳如饴耳边,道:“不瞒你说,我先去求我阿兄,其实是二皇子出的面,要不山长也未必乐意出头。”
岳如饴深以为然,苏子修在这书院经营多年,见过的贵胄不知凡几,她这个从三品将军之女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德何能惊动到这一位?
“如娘,听说今日徐公子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将那几个坏婆子打得落花流水?”一个女孩儿也跑过来,坐到岳如饴的对面。
“可不吗,徐公子可厉害呢!”魏秋秋一下咋呼起来。
岳如饴好笑,三个婆子被徐邦庭打得“横扫千军”,这形容得有些过了。
“当然啦,”女孩儿双手交握,一脸向往:“美人遇难,得英雄相救,这本是话本里的故事,未想咱们书院也出了一桩。”
岳如饴翻眼望了望屋顶,决定要澄清一下:“人家或是英雄,我可不是美人,今日可不仅徐公子,不少人也助了一臂之力,便如我们秋娘,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原以为魏秋秋会客套一下,没想到她这会儿却直勾勾瞅着岳如饴。直到将岳如饴瞅得有些发毛了,魏秋秋咧嘴一笑道:“若知道你还有这番奇遇,不如让那几个婆子抓我好了!”
愣了几秒之后,岳如饴出憋不住笑了出来。
“大皇子来!”淑秀馆中,有女学生悄声道。
天井那头,一群人走了进来。这一下,不少双眼睛都跟着望了过去。
岳如饴自然也在瞧,大皇子今日脸色铁青,后头一帮人皆缩着脖子,倒没了平日的猖狂。
刚才那几个婆子闹得沸沸扬扬,打着幌子无非是替遇刺受伤的大皇出头,可此时岳如饴看着那人腿脚利索,绝无受伤的样子。
只是,今日之事虽过去了,不过以大皇子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后头不会消停。毕竟昨晚他们是要杀人的,若是不做提防,岳如饴还真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出这书院。
想到此处,岳如饴深深地吐了口气,既然无法独善其身,有些事情,也要早做打算,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岳府上下老老少少。
几位先生此时进了天井,魏秋秋正要坐回去,却被岳如意叫住。
“秋娘,可否拜托你一事?”岳如饴小声问。
“咱们何用说什么拜托?”魏秋秋笑。
低头思忖片刻,岳如饴道:“寻个时日,你带我去拜见二皇子,今日之事,我当要亲自去感谢。”
“交我吧。”魏秋秋一拍胸口,瞅见先生进来,赶紧坐了回去。
话说都是皇子,大皇子李显在书院里呼朋唤友,养了一帮狗腿子,倒是在地字号讲堂的二皇子李达平时并不显山露水,甚至可以说是无声无息,反正岳如饴到现在都没有瞧见过这位,便是请了魏秋秋帮忙,也是一直没有回音。
到后头,居然是承福郡主帮上了岳如饴的忙。
话说几天之后,承福郡主冷不丁改了主意,主动来文华书院,做起了女学生。
此时淑秀馆课间,座上的女学生们全都站起,齐齐地朝着站在前头的承福郡主见礼。
按书院的规矩,皇家子弟入学之初,同门需敬一次君臣之礼,此后便无须天天守那些规矩。
等到礼毕,先生恭敬地请承福郡主坐到前排首位。
承福郡主今日换上了“丑死了”的长袍襕衫,头上也戴了儒巾,腰系襞积,一身文华书院学生标配,可瞧着就是水灵,站到哪里都鹤立鸡群。连自诩貌美如花的魏秋秋瞧见她,也忍不住“啧啧”赞了两声。
对先生的安排并不乐意,承福郡主背手学着老夫子的样子,在淑秀馆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岳如饴前排桌案边,一点不客气地冲座上女学生道:“咱俩换一换,你到前面去!”
那女学生明显不愿意,却在接收到先生眼色之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魏秋秋瞧着这一幕,捂着嘴在那偷乐,先生眼中最好的头排位置,可真没几个人喜欢,谁乐意被盯得死死的,哪有躲到后面自在,还可以趁机睡懒觉。
岳如饴也在笑,结果承福郡主一回头,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你就是徐邦庭上次救下的那个女学生?”承福郡主直接问道。
岳如饴有些无语,难道在承福郡主心里,她竟是不配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