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庭并不领情,颇难缠地道:“山长,今日还得请您公断!”
话说出口,徐邦庭眼睛还往上翻了翻。
“山长,学生无事,恳请告退。”岳如饴走到苏子修跟前,恭敬地做了个揖,准备先撤了,虽知道徐邦庭要替自己出气,可岳如饴此时已不想把事情闹大。
“没事儿就结了?”徐邦庭倒不乐意,冲着岳如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软塌塌,今天不论出个是非曲直,本公子就不走!”
一位平日能震得住场的白先生上前,对徐邦庭递了个眼色,随后冲学生们一挥长袖,训道:“这都几时了,赶紧回讲堂,今日在这儿闹腾的,回去之后,全都抄十遍《中庸》!”
学生们一片哗然,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书院里退。
徐邦庭这会儿火头还没过去,依旧让自己兄弟们围住那三个婆子,道:“山长,学生认罚便是,不过,她们怎么办,就这样白白放过?”
“不识相的东西,成心与咱家国舅大人作对?”长脸妇人白忙一场本就不高兴,这会儿见徐邦庭不依不饶,不免又要撒泼。
岳如饴从后面拉了拉徐邦庭衣袖,见他瞧过来,便摇了摇头。
“你们几位赶紧走吧,此事下不为例,若贵府上有什么事儿,叫其他人来传话。”苏子修也急着要打发人。
“慢!”有人突然出了声。
此时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岳如饴看到,说话的一位年青女子,看着装束,并不是书院中人。
那女子走到苏子修身边,先福了福身,随后笑着跟他招呼:“山长,咱们书院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
“我见过哎,”魏秋秋眼睛一闪,凑到岳如饴耳边,低声道:“这位是长寿宫中的崔女史。”
岳如饴不免多瞧了几眼,这位崔女史鹅蛋脸儿,凤眼樱唇,如云青丝盘成云顶髻,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头披了一件翠云织锦缎斗篷,个头竟是比苏子修还高一截,面上带着笑,可站在那儿,无端让人有不怒自威之感。
“崔姑姑何时过来的?”苏子修一脸惊讶,随即还礼道:“今日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
“有一时了,正准备叨扰山长,未想这外头遇上。”这位崔女史说着,视线在岳如饴脸上停了停。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冷不丁从女子身后出来,岳如饴先时没在意,等仔细瞧过,竟不由笑了出来。
那女孩身量未足,还是一副娃娃脸,却已经有了美人模样,身上紧裹着一件织锦的披风,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朝众人瞧着。
苏子修看向那女孩,捋着长须,笑着问道:“郡主这是改了主意,又想来念书了?
长脸妇人显然不耐烦了,推开挡道的白先生,便要带着人离开,就在这时,几个原本站在崔女史身后,穿着皂衣的人飞跑上前,将她们的路给堵了。
崔女史完全没在意婆子们那边,这会儿拉住女孩的手,继续跟苏子修聊着:“咱们这位是放不下老祖宗,才耽搁到这会儿,今日奴家陪着她过来熟悉一番……”
“我是来瞧瞧二哥哥的,没说要进书院,这儿人太多了,瞧得我头疼,还有她们那身衣裳,”女孩这下直瞅着岳如饴和魏秋秋,道:“我真不喜欢,丑死了!”
未想被女孩当成反面教材,岳如饴哭笑不得,倒一点也没不高兴,这位是故人,瞧见了她,岳如饴不知有多欢喜。
承福郡主,当今圣上异母兄弟靖远王的女儿,也是萧太后唯一的亲孙女。之所以岳如饴认她是故人,无非是因为,前世岳府被抄之后,有人送岳如饴投奔的,正是这一位。然而教人唏嘘的的是,多年之后,她们两人在兵荒马乱之中,一块走完了人生。
若论生死之交,也是不过份的。
“刚才闹什么呀?”那位崔女史到底回到正题。
“一点小事,学生们打打闹闹。”苏子修含糊地道。
“是吗?”崔女史的目光,这会儿又落到了岳如饴身上。
“奴家见过郡主,见过崔姑姑!”魏秋秋放开岳如饴,上前见礼。
“我好像见过你。”承福郡主上下打量魏秋秋。
魏秋秋忙点头:“奴家随母亲进过宫,花朝节上,与郡主有一面之缘,然后……”
说到这里,魏秋秋回身拉过岳如饴:“她是奴家同门姐妹,方才无端端的,那些婆子就要把她拖走,着实可恨!”
“我们刚才也瞧了好一会儿,”承福郡主回道,又拿手指了指徐邦庭:“要不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姐妹只怕脚要被打断了。”
“我们郡主居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在好学问,”崔女史低下头调侃了一句,随即看向苏子修:“山长也是不容易,书院难免有一些恼人的琐事。”
“正是,正是,”苏子修颇为赞同:“多谢崔女史体谅!”
“方才听说大皇子遇刺受伤,兹事体大,我已派人去问了,若真有其事,恐怕瞒不过去。”崔女史又道。
苏子修神色一紧,赶紧回道:“老夫失职!”
崔女史目光落到还站在那儿的三个婆子身上,略作思忖,问道:“刚才你们说,是哪家的?”
婆子们似乎不耐烦回答,倒是苏子修,在崔女史跟前低声说了一句。
“国舅府的?”崔女史貌似恍然大悟。
长脸妇人已瞧了崔女史半天,此时很是不屑地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或是哪家王府的,如今这城中,哪个王爷见到咱们国舅,不得客客气气,怎的你们还想管国舅府的事?”
崔女史并不理会长脸妇人,继续道:“我记得,文华书院规矩严明,身为学生,绝不许无贵低之分,便是皇子,公主也是如此,平素身边照应的奴仆都有定规,更不许在这书院乱出乱进,”
崔女史说到这儿,低头片刻,问苏子修道:“江国舅府里,哪个孩子在书院读书?”
苏子修回得挺快:“尚无。”
“这是你配打听的?”长脸妇人直接抢白了一句:“瞧你穿的宫装,竟是没一点见识,鹤鸣宫贵妃是我们国舅的亲姐姐,也不知哪家王府,竟是如此不识相。”
“闭嘴!”苏子修赶紧在旁边拦道。
崔女史一脸的淡定,甚至还笑了笑:“既然如此,国舅府的人无故闯进书院,山长,我便托个大说一句,您这边管的实在松了些。”
“是,回头便叫他们把各门守紧一些。”苏子修讪笑,冲着白先生直瞪眼。
“行刺之事到底是真是假,需得查一查,毕竟这里那么多学生,又有两位皇子,日后郡主也要来,万一出什么事,谁都不好交代,不过,也不能让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胡乱一说,闹得人心惶惶。”崔女史又道。
苏子修这下老脸有些红了。
“大胆,咱们国舅府行事,还要瞧你脸色?”长脸妇人干脆大吼起来:“文华书院里藏着反贼,便是这女学生带路,跑到山上去刺杀皇子。”
“反贼?”苏子修大惊失色,这指控可非同小可。
岳如饴垂在两侧的手一紧,真是越说,麻烦越大了。
便在这时,有人走过来,站到崔女史跟前,抱拳道:“姑姑,方才小人去见了大皇子,大皇子明示,这几日并没有事发生,所谓遇刺更是无稽之谈,更不知道江家何时派了人过来。”
听到这一句,岳如饴不由松了口气,大皇子果然心虚了。
“是吗?”崔女史视线落到了那三个婆子身上:“既是无事生非,只怕这三人今日走不得了!”
“什么叫无事生非,我等奉国舅之命,前来看望大皇子,是大皇子身边人说的,这小贱婢带了一个黑衣人……”长脸妇人还要说。
“轮到你说话了吗?”崔女史面色猛地一沉。
或是因着崔女史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长脸妇人嘴张了张,后面的话都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