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阳关岂不是苦寒之地，姑娘和琛哥儿怎受得了？”张氏不舍地道。
“嬷嬷去过便知道了，那可是个繁华之地，称得上富阜民丰，咱们大齐的丝绸、茶叶还有瓷器到了归州，再由燕阳关转到外头，然后换到长临的人参、鹿茸，南平的好皮子还有马匹，这一来一往的互市，真不要太热闹。”岳如饴笑着同张氏解释，面上完全是没有一点心思的样子。
“姑娘知道这么多呀？”张氏好奇地问。
倒是岳萱代岳如饴回道：“咱家这位竟是个爱看书的，天文地理知道得可不少，前几日赵勉还跑来跟我诉苦，如娘的藏书眼瞧着快没地方放了，问要不要在东院旁边再盖一间，我说不用了，全装了箱子，回头让她带走。”
“姨母，回头我要跟姑娘一块儿去！”阿芜拉了拉张氏袖子。
“我知道阿芜同如娘情同姐妹，不过这事儿，你姨母做不得主，得回去问过你爹娘，”岳萱笑道：“不过，他们肯定舍不得，山高水远的，后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见着，便是我，也舍不得如娘同琛哥儿！”
“姨母。烦您劝劝我爹娘。”阿芜倒打起了张氏的主意。
岳如饴却道：“便是你爹娘肯答应，我也不带你啊，这一去那么远，我姑母说得没错，也不知要多少年，可不能耽误你嫁人！”
阿芜脸一红，冲着岳如饴道：“姑娘何来拿我取笑，只要跟着姑娘，去哪儿都成，你都不怕被耽误，我也不怕的。”
“好了，不说了！”张氏赶紧在旁边打岔，拿眼直瞪阿芜，示意她不许再说了。
岳如饴又是装作没见，转头对岳萱求道：“姑母同我们一块儿吧！”
岳萱全然没有考虑，摇了摇头：“我在这泸州城里土生土长，再习惯不了别处水土，你爹爹也问我要不要同行，我回过了，你们走吧，我守着这儿的家。”
岳如饴心里不舍，正想试着再劝一劝时，屋外有人来传话：“姑娘，将军回府了，让你去一趟练武场。”
“快去吧，”岳萱愣了下，随后便催道：“我们娘几个就在你这儿坐坐，一会自个儿就回去了。”
“爹爹也有趣儿，如今每回说话，都把我叫去练武场，难不成还打算教我练功夫。”岳如饴打趣一句，扯了扯辉哥儿头上的小揪揪，便走了出去。
阿芜正要跟上，张氏却一把将她的手拉住，等岳如饴走远了，才问道：“这几日姑娘自个儿在屋里，可有什么不同？”
阿芜只得停住脚步，想了想道：“也就有时候看着书，会发一会儿呆，其他倒没什么。”
“你可不许瞒着我们！”张氏盯紧了阿芜：“她是个喜欢忍着的，若是有什么不对，你赶紧同姑太太说。”
阿芜摇头：“姨母想多了，咱家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心性可强得很，遇事也沉着，便是大风大浪，也挺得过去。”
“阿芜去吧，回头跟着姑娘一块儿，到我屋里用饭。”岳萱叹了一声。
等阿芜出去了，张氏跺了跺脚，道：“早知道如此，当初不如不去文华书院，谁知道那是个虎狼之地，竟要将好好的女孩儿吞了，才肯罢休！”
岳萱眼中生出了悔意：“当日也是我贪心，听马侍郎夫人随口提起，老夫人有机会向文华书院举荐女孩儿家，便动了不该动了念头，当日是觉得，给孩子寻个好前程，未料……竟是我害了如娘。”
“这与姑太太何干，可不是外头那些人心坏得吗！”张氏赶紧安慰道，后头又想到什么，先走到门口往外瞧了瞧，随后回来，对岳萱说：“昨日我把您给老夫人做的衣裳送去了马府，同府里那几位老姐妹聊了好一时，听她们说，为了那杀人的案子，朝中掰扯得正厉害，说不得后头有人要丢官了，两相僵持到现在，有人趁机把气撒到咱们姑娘身上，在外头传些无中生有的。”
听到这一句，岳萱的脸都有些垮了。
“虽清者自清，可将军想得没错，还不如带着姑娘离开，躲过这阵风头，”张氏又叹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问道：“姑奶奶为什么不一块过去，独留您在这儿，将军如何放心？”
岳萱没有回答，只是伸过手，把辉哥儿抱进自己的怀里，将脸贴在了孩子的头上。
岳如饴到了练武场，正瞧见岳琛骑在一匹小马上，练起了骑射。马场四周设了好几块靶子，眼见着岳琛在马上一边跑，一边拉弓带箭，颇有几分威风。
看来岳琛已然练了好一时，带马经过岳如饴旁边时，脸上全是汗。
“如娘，到这边来！”厢房那头，传来了岳震的声音。
岳如饴应了一声，正要抬脚过去，注意到阿芜跑进来，岳如饴特地等了一时，嘱咐阿芜替岳琛送一些水，这才进了厢房。
岳震背手站在一幅舆图前，正仰头瞧着，看到岳如饴到了跟前，说了一句：“子普……城门已然贴出了他的画像。”
岳如饴心里“咯噔”了一下，惊愕地望向岳震，难道无数人用生命守住的秘密，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羽林军几乎将整个书院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两个黑衣人，后来有人报，书院一个叫元唐的小侍童失踪，寻到他家人处，屋里早没了人，进而查出，这家从没有一个叫元唐的儿子，”岳震这时走到厢房边上，隔了窗户，瞧着外头正练得不亦乐乎的岳琛：“现在教人庆幸的，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而这孩子肯定出了书院，也还没被抓到。”
“爹爹，是女儿的错，当日若不是子普哥哥救我，也不至于……”岳如饴心里有些难过，本来他们一心要把魏子普救出来，如今却让他陷入了更大的危险。
“其实当时已然安排好，元唐会因为弄坏书院古籍，被赶出去，只差了……一天，”岳震说着，看了岳如饴一眼：“我还要谢那孩子，是他救了我女儿。”
沉默了片刻，岳如饴问道：“爹爹，可会因此给您惹来了麻烦？”
岳震笑了笑：“只要那孩子无事，为父还真不在乎，对了，如今我还在让人偷偷找他，但要发现子普，便会送到戍卫营，随着岳家军一块前往燕阳关。”
岳如饴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椅上，想着没了下落的魏子普，只觉得胸中郁闷死了。
岳震又开了口：“对了，一早我去见毛大人，你告徐清的案子，后日便要开审。”
“没想到拖到了这会儿！”岳如饴叹道。
“毛伯生也不容易，，在朝堂之下，将刑部一些官员的丑态全揭了出来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御史院的也要过来掺和一脚，说是要参他，”岳震说到这儿，哼了一声：“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他动了江国舅的人，人家怎会甘心。”
岳如饴托着腮想，这才几日啊，江国舅看着又神气起来。
“毛大人的意思，后日要你上堂，我没答应他，回来问问你的想法。”岳震说到这儿，又道：“若你不愿意，便算了。”
“那案子是女儿亲自递的状，便是原告，自然要上堂上。”岳如饴并不犹豫。
岳震却显得有些迟疑，好一会后道：“不用急着答应，也无须勉强自己去抛头露面，为父外放的旨意已然下来，三个月之内，便带你们前往燕阳关。”
“女儿并不勉强，等这桩事了，倒可无牵无挂地离开。”岳如饴笑道。
“好，咱们便无牵无挂地走！”岳震点头，又道：“你曾祖父还有祖父都曾是燕阳关守将，其实若要外放，爹爹最愿意去的便是燕阳关，这会儿长算是遂了心意，倒是不亦快哉！”
话说到此处，岳震原本面色沉重的脸上，多少有了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