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萱一路不放心地到了万福寺,刚进寮房,来不及安顿,便催着张氏去寻大夫,倒认定岳琛中了毒。后头张氏出了个主意,让阿芜找庙里的师父借香油,说给岳琛喝下,拉出来便无事了。
岳琛先头跟岳萱闹着玩,一会装肚子疼,一会又活蹦乱跳。等阿芜真取了香油过来,他终于知道怕了,一个劲地说自个儿好得很,后头又同岳萱和张氏捉起了迷藏,撒腿跑了出去。
倒是岳如饴一直站在寮房窗前,手里拿着那个帕子,反复地看着。
谁能想得到,魏子普的消息,竟是用这种方式传了过来。岳如饴心中滋味莫名,觉得松一口气的是,魏子普到底逃出生天。毕竟他那画像已然贴出来,谁能说得准,几时会被人认出,他就是魏铴之子。那会儿岳震再想救他,更是难于登天。
可让岳如饴想不明白的是,魏子普居然跟着南平国的人走了。魏铴将军生前,对于南平国一直采取高压之策,令那些蠢蠢欲动之人风丧胆,想来南平国恨他的不会只有一两个。而魏子普这一去,若是被识出身份,后面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思来想去,岳如饴如今也只能在心中默祷,魏子普能好好地活下去,就此隐姓埋名,过另一段人生。
方才张氏同阿芜到外头去找岳琛,这会儿已然回来,哭笑不得地向岳萱报信:“琛哥儿跑进僧寮了,古灵精怪地拿了笤帚,跟在个僧人后头扫起了院子,反正就不肯出来。”
岳萱听得一脸无奈:“这孩子……”
岳如饴回过神,将那帕子揣进怀里,过来道:“姑母不用太过担心,若是那甜糕真有毒,琛哥儿怕是早出了事,您也瞧见了,他还能跟咱们淘气,肯定是无事。”
“我也觉得琛哥儿好得很,姑太太且放心。”张氏也劝道。
听到大家伙都这么说,岳萱犹豫片刻,到底没再坚持。
没一会,有寺庙的师父将熬好的粥和饭食,送到了寮房外。
张氏带着阿芜出去取了,既是在外头,岳萱也不要那么多规矩,几个人围着桌案,吃了起来。
岳萱一向胃口不好,喝了几口红枣粥,便放下碗,对张氏道:“你可同庙里说过,还是老规矩,咱们回头请几位大师父诵经?”
“我昨儿过来便提了,他们答应得爽快,不过今日有贵人要做法事,咱们只怕得排后头一些了。”张氏回道。
岳萱随口问了一句:“是哪个府的?若是咱们认识的,还得去招呼一声。”
“他们没说,想是不愿惊动旁人,”张氏说着,劝岳萱道:“姑太太再用一些,齐大夫说了,您得要多吃,气血才跟得上来。”
“我实在吃不下,”岳萱嘀咕一句,却到底拿起勺子,舀了些粥放进嘴里。
岳如饴这会儿也粥足饭饱了,想到岳琛方才路上就吃了块甜糕,只怕经不住饿,到底心疼兄弟,便拿了帕子,包上几块庙里的斋饼,准备出去寻岳琛。
见岳如饴要走,阿芜拿了块馒头,赶紧跟上。两人快出门了,岳萱在后头叮嘱一句:“早去早回,告诉琛哥儿,我不逼他喝香油了。”
这下,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万福寺位于泸州城外雁荡山东坡的半中间,号称千年古刹,是大齐尽人皆知的风水宝地。
有一段传说,大齐太祖立国之前,并非一帆风顺,有好几年屡战屡败,不免心灰意冷,便在万福寺隐了身,大有作别红尘之意。结果后头太祖遇得一位高僧,略经点拨,便如醍醐灌顶,再出山后,就此所向披靡,立下不世之功业。
到了如今,万福寺香火鼎盛,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平民百姓,都将此处视为福地。便是皇家,也会时时光顾。来每日香客人从众,可谓络绎不绝的。
不过,在哪个地方,人都要分三六九等,万福寺也不能脱俗。
比如岳家女眷在万福寺的落脚之地,位于寺院的西头,是一处专为朝中官员家眷准备的寮房,一般百姓都是禁止踏入的。
若是更高阶的官员,后庙又单辟一处休憩之所。至于皇家人住在哪儿,便无人可知了。
这会儿岳如饴同阿芜已然出了寮房的院子,沿着一道长巷,往东头走。长巷中间有南北两扇拱门,往左是万福寺的后庙,往右可去正殿。
今日似乎只有岳府来了人,岳如饴同阿芜走过巷子,两侧寮房的门皆是关着,也难怪如此清静。
这会儿天光早已大亮,正殿那头,出家人的早课应该已做完,不过仍有低低的诵经声,伴着木鱼轻响,在高高低低的殿宇间慢慢飘荡。
快到中间的巷口,岳如饴拉着阿芜停住了脚步。
有一队僧人从东头鱼贯而出,往正殿那边走,个个身着袈裟,不少人手上还捧着法器,一路无声无息。
显然这是准备去做法事,岳如饴瞧了一会,似乎庙里的大师父都到齐了,能集齐这么多位的贵人,应当不同一般。
“阿姐!”岳琛声音传了过来。
岳如饴循着声音望过去,便有些失笑,岳琛又淘气了,居然是跟在了僧人们的后头。
将食指放在嘴上,岳如饴示意岳琛,清静之地不许鬼吼鬼叫。
朝这边吐了吐舌头,岳琛便小跑上前。
不过,等看到岳如饴身后站着阿芜,岳琛立马一脸警惕:“阿芜姐姐,别是还想灌我香油?”
“本是不打算给你喝了,可既然你自个儿提了……”岳如饴开了个玩笑,还故意把话只说一半。
岳琛脸一变,转身便要往后庙跑,阿芜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衣裳:“琛哥儿哪里跑!”
“不喝,打死我也不喝!”岳琛又嚷起来。
“好了,小声些,没有香油,给你带点心了!”岳如饴好笑,走到岳琛跟前,将一直攥在手上的点心,递到了他面前。
岳琛这下乐了:“还是阿姐疼我,要不是饿了,我这会儿也不会冒险出来。”
这边岳琛抓过斋饼,便开始狼吞虎咽。岳如饴就在那看着他,心里却想着,那送来甜糕之人,这会儿到了哪里,一路可还顺利。
“回去吧!”等岳琛吃得差不多了,岳如饴说了一句:“今日琛哥儿不乖,见到姑母,跟她赔个不是,虽是姑母担心过甚,不过也未必没有道理,以后到外头,别什么人给的东西,你便拿来就吃!”
岳琛拍掉嘴上残渣,回道:“只要别教我喝什么香油,怎么着都成!”
“那就走吧!”岳如饴说着,便要回寮房。
岳琛却拉住了她,眼珠子转转,道:“阿姐,后头盖了府新庙,叫什么品月楼,金闪闪的,那顶上的瓦还能发光,可是好看呢,我带你们瞧热闹去?”
“品月楼是什么庙啊?”阿芜好奇道。
岳如饴也觉得不解,这名儿听得有些不伦不类。
“你们看过便知!”岳琛还卖起了关子。
“不去!”岳如饴好笑:“今儿是给母亲点长明灯,你倒是专为来瞧热闹的?”
被岳如饴就这么拒绝了,岳琛挺不乐意,小身子扭起了糖股:“我带你们去瞧,见了必不后悔,我先头从后面观景台打探过,楼外头搁着一顶好大的轿子,还打着紫色的伞,对了,轿子边上站着的人,穿的衣裳同那回在书院的羽林军挺像的。”
“嬷嬷说了,寺里来了贵人,这会儿咱们避开还来不及,你倒是非凑过去,回头冲撞到,还不治你的罪!”岳如饴一把拉住了岳琛,便往回走。
羽林军是皇家卫队,岳如饴猜测,岳琛口中好大的轿子或许就是銮座,这么一算,今日来的贵人便是宫里的,无事不要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