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怎么说来着,”于大人转头问李主事:“陈燕娘到底为谁所杀?”
李主事一副心领神会之色,手便指向了岳如饴。
“我明白两位大人意思,”岳如饴费劲地咽了咽口水,道:“若我不撤状子,便要被栽上杀人嫌疑,你们自是有办法,让我百口莫辩,后头等着我岳如饴的,只有死路一条。”
“道理是这样,你还不算太笨,”李主事哼笑:“你可知该如何做了?”
“若想听我回应,两位先要知道,我爹爹是怎样的人。”岳如饴说着话,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发起烫的面颊,手指轻触之间,又是一阵刺疼。
于大人不屑道:“你是想恐吓本官?那岳震算个什么东西!”
岳如饴也就瞧着于大人:“我爹爹不算什么,他是个死脑筋,只想尽武将本分,不懂某些人心底盘算的仕途经济,从不做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之事。他那身正气,是姓岳的骨子里便有的。你们如今为了帮徐清脱罪,使着诬良为盗的手段,实在枉为读书之人,难怪我爹爹瞧不起你们!我只有一句,便是死了,也不会撤了状子,岳家女儿绝不辱没‘满门忠烈’的清誉!”
“还真是硬骨头!”于大人猛地咆哮起来:“这便称你的意,李主事,明日将她送到刑部,大刑伺候,此女好大胆量,为一己私怨,竟敢对归州太守之女动了杀机,若不将她正法,本官如何向圣上交代!”
说着话,于大人两手一背,气哼哼地出了禁室。
“你这就不聪明了,”李主事并不急着跟出去,打量岳如饴片刻,道:“女孩儿家说什么正气,实在可笑,你真以为,就凭这几句话,本官便奈何你不得?”
岳如饴看着李主事,她自然知道此人手段肮脏,只是被逼到绝路,已然想不到要后退了。
李主事抬脚跨过禁室门槛,站在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岳如饴,不知道在想什么,向她投来一丝阴笑。
要从禁室到外面,须经过一处深巷,此时李主事站在巷口,远远看着方才带过来的婆子将屋门从外头上了锁,等人到了跟前,便在婆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婆子听到最后,高兴地直乐:“大人,这等好事,我那祭堂当值的傻儿子便做得来,交给老奴了,定是妥贴,不过……”
“不过什么?”李主事故意脸一沉:“给我听着,若将此事透出去,你小命不保!”
“老奴哪有胆子往外说,回头便将守着的人都调开,”婆子忙回了句,随后腆起脸求道:“就是我那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事成之后,不如将那女孩儿交给咱们,也让我家添人进口?”
李主事上下瞧了瞧那婆子,嘲笑道:“只给你机会占些便宜,这还得寸进尺了,倒也无妨,待得木已成舟,你们自个儿去岳府求亲,那女孩儿的爹爹瞧见便宜女婿,说不得一高兴,便收下了!”
“多谢大人!”那婆子一脸大喜,差点要倒头便拜了。
“只要你们能将人拿捏住,肯乖乖就范,日后自有你好处。”李主事丢下一句,加快脚步,去追已然走得老远的于大人。
禁室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岳如饴侧躺在破床上,看向对面那扇透着微光的门,随后轻叹一声。
这一晚,只怕难熬。
屋外不知谁咳了几声,伴着来回踱步的声音,似乎是有人看守,偶尔还会响起几声低语。不过到了后头,动静便消失了,周遭竟是无声无息。
颊边的肿痛又厉害了些,每隔一会,便将岳如饴从昏睡中疼醒。方才那婆子着实手辣,足足抽了她有二十下,便是前世,岳如饴也没挨过这般的打。
岳如饴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重活一世,她原本趋吉避凶,避过所有灾祸的打算,实现起来未免太难,倒是日子,过得比前世更加惊心动魄。
突然之间,外头有了动静。
岳如饴立马回神,竖起了耳朵。
似乎有人推了推门。
“娘,快些开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小声些,”没一时,一个妇人道:“娘这便给你开,你悄悄进去!”
深更半夜,听到有男人要进来,岳如饴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头来者不善,可岳如外这会儿连个防身之物都没有,慌乱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朝床角挪了过去。
门先被开了一条缝,随后,一个鬼祟的身影钻进了禁室。
岳如饴蜷缩着身体,紧盯着进来的人。那人一看就是个粗汉,显然还还瞅不清里头状况,这会儿伸出双手,四处乱摸。
“娘,点个灯吧,我瞧不见那女的!”岳如饴听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外面人低声训道:“点什么灯,娘见过,是个好看的,你走到对面,人就在床上,快把事儿办了,今日乃李主事开恩,你也别贪,到底还是个没成人的雏儿!”
岳如饴哆嗦了一下,她终于听出来了,外头的正是刚才打她的婆子。
而那婆子的意思竟是……
岳如饴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粗汉已然摸到了床边,而一只脏手,离岳如饴越来越近了。
未料李主事为达目的,会干出如此卑劣下流之事,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屈辱,岳如饴脑子都快炸了!
“娘,我瞧见她了!”那人兴奋地大叫起来。
绝不想坐以待毙,岳如饴猛地伸出手,朝粗汉头上甩了过去……
徐邦庭从画室下来之时,整座藏书楼终于陷入黑暗当中。
送徐邦庭的先生替他提着灯笼,笑道:“徐公子今日写的这几幅寿字,笔法精巧,构图也是不同寻常,论及天赋,这大齐无人能与徐公子匹敌,明日送进宫里,想来定是好评一片。”
徐邦庭伸了个懒腰:“今日可累死我了,画院那头催得够急的。”
“离老太后七十寿诞不到半年,圣上极重孝道,起意要献《千寿图》,大家伙可都忙起来了。”先生笑着回道。
徐邦庭伸手接过灯笼:“先生回去吧,不用送了!”
先生点了点头,正要转身退,徐邦庭却叫住了他,问道:“先生,阁楼上那些画,可都全取下来了?”
“前几日便跟徐公子提过了,能用的都收到画室,有十来卷已然残破,我派人送到外头,找了几个工匠正在修补。”
“那个……”徐邦庭想了想,到底还是问了出来:“那个收拾阁楼的人呢?”
“徐公子问的是元唐?”先生有些诧异。
“我就随便问问,那小子还挺……什么的,一个人把阁楼收拾出来。”徐邦庭含糊地道。
“倒是个老实的孩子,如今回库房里忙去了!”先生笑着回道。
“他怎么进来的?”徐邦庭貌似随意地问。
“这我还不太清楚,”先生回答:“不过书院的侍童都是从各衙署小吏家挑来的,本是为了进来历练,后头回去子承父业,不过这回因着书院死了人,查出一些不肖之徒,把好脾气的山长都给惹急了,后头只怕要管得严了。”
“小吏之子……”徐邦庭差点哼出来,这种身份的,如何比得上他徐公子,某些人真是不识货。
先生瞧着徐邦庭,问道:“若是徐公子看元唐顺眼,我便将他叫来伺候?”
“开什么玩笑!”徐邦庭被气乐:“我最烦那种一棒子打不出闷屁的,以后让那人躲远点,别让我瞧见!”
徐邦庭开头打听得热络,转眼便来这一句,先生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再说几句,不过这会儿,徐邦庭提着灯笼,早已走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