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亥时,岳府东头的小门,岳如饴目送着两辆马车,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如娘,回去吧!”陪着岳如饴出来的王福说了一句。
岳如饴“嗯”了一声,转回头往府里走。
“晚上歇着时,把东院的门都锁好,”王福跟在后面叮嘱:“我们留下来的几位,都已然说定,自是会将府中四门守紧了。”
“辛苦各位了,”岳如饴道:“方才我已然同王爷爷您说过,爹爹那儿虽暂且无事,可后头……咱们一时都松不得气。”
“放心,交给我们!”王福拍拍胸口,后头又道:“我在这府里待了那么多年,遇到的事也不少,最是叫人撕心裂肺的,是将军两位兄弟,前头说说笑笑带兵出征,再回来时,却是马革裹尸。那么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瞧着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知道。”岳如饴回答。
“听说明日要进宫里?”王福问道。
岳如饴叹道:“我出宫之时,太后瞧着是好了些,可到底什么结果,还得明日去瞧,只怕这会儿最担惊受怕的,倒是咱们齐大夫了。”
“齐子山虽未打过仗,倒是个有义气的,”王福说到这儿,低下了声:“戍卫营那头,虽是被人看住,不过有人悄悄带了信,若将军真教人带上法场,他们不会坐视不管,便是反了,也在所不惜!”
岳如饴立刻摇头:“王爷爷,您便替我带一句话,叔伯们的心意,我同琛哥儿尽是领了,可到底是我家的事,不能连累到别人,他们千万不能做什么冲动之事。”
“你这孩子打小便如此,遇事镇定得很,”王福应道:“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不过,若是岳家军主将出了什么事,不管是戍卫营还是已然前往燕阳关的那些兵马,日后谁都带不动。那皇帝老儿不讲道义,别怪咱们没人再给他卖命!”
岳如饴长吁一声,延德帝只怕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他这会儿种的因,过不得十年,便会结下恶果。大齐江山,将一寸寸地被居心叵测之人,啃噬干净。
第二日一早,赵勉将马车停在了岳府门口,准备送她去皇城。
快要出府之时,岳如饴看向王福,随后福了福身:“王爷爷,这几日,我要在宫里,怕是回不来,府中大小之事,还请各位多多照应!”
王福赶紧拦住岳如饴,叹了一声道:“不会有事的,你与齐大夫在那边,也要小心。”
岳府偏门被敲响之时,王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过去开了门。
有人几乎冲了进来,等瞧见岳如饴,直接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快跟我走!”
岳如饴不明所以,倒是王福认出对方,赶紧过来问道:“徐公子,这是出了何事?”
“府里的人,能躲的全躲了,后头要出事!”徐邦庭也不多说,拉着岳如饴便往外走。
正在这时,赵勉跑了进来,脸色明显不好了。
岳如饴已然抽开徐邦庭的手,呵斥了一句:“你做什么?大白天装神弄鬼!”
“姑娘,跟着徐公子赶紧走吧,”赵勉说道:“他是过来报信的,江国舅果然不肯罢手,又施诡计,一会儿要派人到府里搜查。”
岳如饴吃了一惊,这么快就要抄家了?
“没什么好说的,快走啊!”徐邦庭急得要跳脚。
岳府外,岳如饴几乎是被徐邦庭推进他的车里。
“到底怎么回事?”坐进车里的岳如饴立刻问。
嘱咐春明赶紧走,徐邦庭这才坐到岳如饴对面,抹了把头上的汗,说道:“可不是圣旨下不来,江国舅心里不服,上完早朝,便跟在圣上后头死缠,说是探听到,岳府有你爹爹背逆圣意的证据,向圣上请旨搜查。”
“下了圣旨?”岳如饴大惊。
“圣上忧心太后那边,让江国舅自己看着办,这回人家可是得意了,虽是叫不动羽林军,不过刑部已然安排了人过来,”徐邦庭说着,倒有些好奇,打听道:“刚才问你家管事,他说昨晚府里走了不少,看来你们早有防范,你怎得不走?”
岳如饴靠坐在车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庆幸,昨日到底是将人弄走了。
“这几日,你便住到我家一处别院,没人会找着你。”徐邦庭说道。
“不用了,送我进宫!”岳如饴却回了一句。
“进宫?”徐邦庭一脸吃惊。
岳如饴从腰里拿出一块牌子,举到徐邦庭面前:“不瞒你说,太后娘娘恩准,等内务监那头排过名,我便是长寿宫的女官了。”
徐邦庭拿过腰牌看看,又瞧向岳如饴,好一会没说话。
“从今儿起,岳府背后便站着萧太后,江国舅能恃宠而骄,咱们也未必没有克敌的法宝,”岳如饴望向车外,冷笑了一声:“我发誓,但凡要欺我,辱我,毁我之人,我岳如饴自会百倍奉还!”
徐邦庭这会儿望向岳如饴的眼神,渐渐有些复杂了。
岳如饴想了想,对徐邦庭笑道:“今日多谢你来报信,可这么瞧着吧,咱们以后大概再玩不到一处了。”
“你……”好半天后,徐邦庭才开了口:“人各有志,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只提醒一句,那个李达不是好人,以后要防着他,那家伙别看年纪不大,对付人的手段老辣得很!”
“你觉得李显能好到哪儿去了?”岳如饴反唇相讥。
徐邦庭倒笑起来:“可不是吗,那对兄弟都教人讨厌,不过在我看来,李显比李达好那么一点。”
岳如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后头也不说了。
长寿宫一处披厦外,岳如饴找到了蹲在那儿,正拿着蒲扇煨药的齐子山。
“刚才在正殿,听郡主说,太后娘娘今日一早醒来,说是好多了。”岳如饴走上前,接过齐子山手里的蒲扇,也蹲到地上。
“你这下肯信我了?我说药到病除,便是药到病除。”齐子山得意道。
岳如饴笑笑,刚才进宫时,她还有些忐忑,等听着好消息,心才一下子放进肚里,知道这后头的事儿,便好办了。
“太后到底是何病?”岳如饴不免问道。
“痰祟附于肝经,扰乱不宁,以致地水火风无不上加于天。”齐子山说得绕舌,岳如饴也没听懂。
齐子山一笑,说了大白话:“就是心肝脾胃肾都着了火,那帮太医也是吃白饭的,拿真珠母丸搪塞,如何治得了病,我瞧见病人之时,已然到了最凶险时,所以还是老太后有福,遇到我这神医!”
岳如饴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不信?”齐子山道:“瞧着吧,这一剂药出来,老太后便能下地,我也能回家了。”
“辛苦齐大夫了。”岳如饴早瞧见齐子山脸上挂着的黑眼圈,想必昨晚也是难熬。
“这里真不能待,”齐子山朝左右看了看,放低声音道:“宫里头的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长寿宫信不过太医院,这会儿一个太医都不许靠近,便是我开的药,都是宫里人去新济堂取的,还得我亲自在这儿煎药。”
岳如饴倒也理解,李达特意去查太医院,想必是怀疑那头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齐大夫,同你说个事儿,昨日我姑母带着辉哥他们走了。”岳如饴也压低了声音。
齐子山看了岳如饴一眼,随即点头:“辉哥儿跟着你姑母,我是放心的。”
“还有,江国舅到圣上跟前请旨,要派刑部的的人到岳府搜查,这会儿人或是已然到了,不过府里的人已然走光,”岳如饴说着,朝着正殿那边看了一眼:“寻个机会,我要到太后跟前喊冤。”
“成,我陪着你!”齐子山立刻道。
岳如饴拿眼看了看齐子山:“你知道便可,别掺和进来,免得……弄巧成拙。”
“我怎么觉得,在你眼里,你这叔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齐子山颇不服气。
岳如饴被逗乐了,她只是不想总赖上人家,齐子山帮的忙已然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