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同你说说,也好让你当个明白鬼,”江国舅特意顿了顿,道:“当日圣上龙潜之时,朝中武将个个唯萧太后马首是瞻,眼睛只盯着靖远王,若不是圣上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得来萧太后支持,会得如今这天下?”
“江显你好大胆子,”岳震喝道:“竟在背后污损太后与圣上母子情份。”
“所以说,你们这帮武将都没有眼色呢,何来什么母子情份,圣上不过是虚以委蛇,不得已而为之,”江国舅嘲笑道:“要不然,圣上也不会趁着此次萧太后突然病倒,想要拿你开刀,这不过是开头,后头还有几个,也逃不过去。”
岳如饴忍不住咬住了唇,按江国舅的说法,对付岳震的主谋岂不是延德帝?堂堂皇帝对付替自己守护江山的臣子,还是趁着扶他上位的嫡母病笃之时,天下还有这等荒唐之事!
“岳震,你也是倒霉,非要惹到本官,否则你也未必成了靶子,不过祸根还在你那死去的爹身上,今日我兴致不错,想不想听听?”
岳震:“……”
“老家伙当年被先帝叫进宫中,给圣上做过几日骑射师傅,结果,他当着众人之面,把个屁事不懂的靖远王夸成一朵花,却说骑射之术难为了圣上,圣上那会儿虽小,却记在了心里,”江国舅说到这儿,嘿嘿笑起来:“知道这话,我从何处听说的,那是圣上同我家贵妃娘娘说的体己话,你说,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的,我能放得过你?”
岳如饴终于明白,延德帝做到如此狠绝,不过是睚眦必报。
“我觉着你该大哭一场,所谓忠心报国,不过得来这个下场。”江国舅反倒讥讽起了岳震。
沉默了好一会,岳震却笑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天意,我便不违。不过江显,就你这猪脑子,为了弄倒我,费了不少心吧,其实你若明刀明剑,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只是……”
“只是如何?”江国舅不以为然地问。
“齐家那把火,乃是你派人夜闯民宅所为,多少条性命害在你手里,江显,你为了报私仇,机关算尽,便是一时富贵,信不信,迟早老天会收了你!”岳震冷声道。
原本站在岳如饴旁边的齐子山突然烦躁起来,竟是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赵勉警醒,一把将他扯紧。
“死一点人算什么,”江国舅嗤笑:“倒让你猜到了,那火是我让人放的,何止放火,为了找你报仇,我这几年可忙得不行,咱们就从头说,先开始吧,是你那个嫁给徐清的妹子,当日我盘算着,先把她干掉,后头再是你一双儿女,将他们一个个弄死,看着你成了孤家寡人。”
“无耻!”岳震到底愤怒。
“就为了这一桩,我可下了不少血本,连女人都豁出去了,那吴氏本是我府中家伎,未料一日出门,被徐清看中,那会儿吴氏已有身孕,我还是将她送给徐清,只为让她诱着徐清,将你妹子弄死,没想到徐清蠢得很,非但未能成事,还弄死吴氏,竟是前功尽弃。”江国舅说到这里,竟还是笑着的。
岳如饴听得后背发凉,那么久以来,她总看不明白的种种,竟是由江国舅而起。这世上有如此下作之徒,也是教人叹为观止。
“徐清果然该死啊,”岳震这会儿反倒笑了起来,索性问:“莫非那徐清也是你弄死的?见他没什么用处,索性杀人灭口?”
“你这话倒是错了,徐清之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江国舅道:“若是徐清不死,这会儿早就到刑部,告你岳震与魏铴勾结,意图谋逆,这会儿也用不着本官出面,闹这一出。好事多磨,不过想着你岳震命不久矣,我可是高兴坏了。”
“江显,做了这么多坏事,你真不怕报应?”岳震冷冷地问道。
“开玩笑,”江国舅得意地道:“我弄死的人多了,可照旧富贵荣华,谁教我有个受宠的贵妃姐姐,便不瞒你,大皇子已在回京路上,用不着几日,萧太后一薨,我阿姐便能立后,东宫之位也名花有主,到时候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国舅,你说,这是报应吗?”
岳如饴轻轻地吐了口气,看来李显那混账也要回来了。
“岳震,话尽于此,好好等死吧!”江国舅哼了一声,随后又道:“对了,陈更年当日替我找来魏铴从前一个手下,指证你与魏铴勾结,当时陈更年只提一个要求,要本官将你那女儿亲自交予他处置,杀女之恨啊,回头变成死鬼,好好看着,你一家大小如何由着人凌虐!”
此时的岳如饴,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混账!”岳震终于被激怒了,猛地摇起栅栏。
江国舅笑得猖狂:“岳震,现在着急已然晚了,今日乏了,明日宣旨,我再过来。”
脚步声终于消失,直到后头,传来狱头的声音:“人都走了,出来吧!”
岳如饴重新走到岳震跟前,能看见,他的脸已然成了铁灰。
父女俩各自沉默,直到岳震抬了抬头,看向岳如饴。
“爹爹……”岳如饴先开了口:“只怕咱们要先送姑母和琛哥儿离开了。”
岳震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向齐子山和赵勉:“两位,于我来说,死有何惧,如今我只求一桩,将萱娘他们立时送出城外,走得越远越好,他们绝不能死!”
“属下遵命!”赵勉立时一抱拳。
岳如饴瞧着岳震,心里波澜起伏,她知道,在岳震不拘洒脱外表之下,是一颗为兄、为父柔软之心。
“爹爹,其实,咱们未必就只有死路一条。”岳如饴突然之间,竟冷静了下来。
既是被逼到绝境,若是不想被人踩到脚底,也只能奋起一搏了。
岳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岳如饴说话,抬着头想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如今我只羞愧,因为我,不知多少人要丢了性命。”
“爹爹,”岳如饴大声道:“女儿必须救您!”
岳震惊讶地望着岳如饴,原来摇了摇头:“如娘,别管为父,同你姑母和兄弟远走高飞,以后好好活着。”
岳如饴又瞧了岳震片刻,转身就走。
“如娘,不要做傻事!”岳震大喊一声。
岳如饴回过头:“爹爹,岳家人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坐进岳府马车,岳如饴思忖片刻,对赵勉道:“赵伯先送我去文华书院,随后你便与齐大夫一块回府。”
“去文华书院做什么?”赵勉同齐子山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事情紧急,岳如饴此时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承福郡主身上。
无论成与不成,岳如饴决定,必须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