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人劫囚,这牢房修得像八卦阵,岳如饴差些走错,后头还是靠狱头领着,站到了一处牢门外。
岳如饴看到了自己的爹爹,站在了栅栏后面。
岳震的牢房看着还算得上干净,甚至搁了床榻,借着里头的烛火,岳如饴上下打量过岳震后,多少松了口气,他这会儿虽着囚衣,倒还整齐,应当未被用刑。
“怎么都来了!”岳震神色淡定,甚至还笑了笑。
“将军,没人对你动手吧?”齐子山问道。
“住在这儿的,哪敢轻易用刑,”狱头嘟囔一句,接过赵勉递上的包狱,开了牢门,放到地上,又赶紧将门锁上,又说道:“各位,咱们说几句就走。”
“今日能瞧见如娘过来,为父心里高兴。”岳震从栅栏后伸出了手。
岳如饴上前,让岳震可以如往常一般,摸摸她的头发。
“爹爹,这几日可还好?”岳如饴忍不住不是问了。
“不必担心,”岳震笑道:“这几日吃好睡好,倒是难得清闲,得空为父便练一练拳脚,说不得他日到了外头,还能上山打一只老虎!”
知道岳震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岳如饴咽下心中苦涩,也道:“爹爹,府里上下皆是安稳,琛哥儿这几日竟是懂事,不用人督着,自个儿就去念书,昨日我去瞧了,他的骑射也精进不少,琛哥儿说,长大后定要做爹爹这般厉害的将军。”
岳震点了点头,看向齐子山:“今日子山能过来,我是特别高兴,我正有话,要嘱托你同赵勉。”
“将军有何吩咐,属下定不负使命!”赵勉竟用起了当年在军中的自称。
“好,”岳震说了一句,对岳如饴:“如娘且听着,同你这二位叔父一块回去,让账房算算,府里还能拿出来多少现银,让大家伙都分了,然后各奔东西!”
“爹爹……”岳如饴惊叫出来,明白岳震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赶紧回去吧!”狱头趁机又催。
齐子山这会儿心里早窝上了火,冲着狱头吼了一句:“急个什么劲儿,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今儿就住这儿了!”
赵勉赶紧过来,将齐子山往旁边拉了拉,冲狱头笑道:“哥哥不用理他,想来你也瞧得明白,府里出了这么大事,兄弟们都难受得很,若有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狱头倒没生气:“各位错怪我了,不是在下不通人情,岳将军的威名,在下也是仰慕已久,所以今日才肯冒着风险,让你们进来,只这事……”
话刚说到一半,狱头神色一变,嘀咕一句:“糟了,有人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岳如饴仔细听着,外头似乎传来口哨之声,倒像是在递信。
“今日我这儿,倒是热闹起来。”岳震笑了一声。
那狱头却急得要跺脚:“我早得了信,这一两日有贵人要来,未想竟是撞上,如何是好啊,若被逮个正着,尚书大人或无事,我等下头的,岂不遭殃!”
正在这时,外头似乎有说话之声,来的人竟不少。
狱头急得不行,指了指右手边处:“我带你们从那头出去!”
看出狱头是真怕了,岳如饴道:“咱们走吧,别难为了他!”
齐子山却一把搂住狱头肩膀:“咱们打个商量,我们呢,先寻个地方避一会,管他是谁过来,咱们先等着。”
“万一被发现,可不得了!”狱头直摇头。
“哥哥便想一想,是咱们这会儿迎面跟人撞上合适,还是先避开了妥当?”赵勉来了一句,话里多少带了些要挟。
岳如饴从随身荷包里取了些碎银,递给了狱头。
这会儿能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狱头也不敢多想,一把抓过碎银,带着几人便往旁边闪。
脚步声近在耳边时,岳如饴同齐子山、赵勉已然藏到了暗处。。
狱头将人安顿好,便从另一侧跑开,片刻之后,岳如饴听到狱头赔着小心地道:“大人,岳将军便在此处!”
“他是什么将军,”一个声音颇带轻蔑地道:“此人如今不过阶下之囚。”
岳如饴听到狱头讪笑,随后便是众人附和之声。
“岳将军,咱们多日不见了。”方才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岳如饴正思忖,不知过来的是哪位贵人,倒是岳震开了口:“原来是江国舅,难得你有孝心,还亲自过来拜见本将军!”
岳如饴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是江国舅来了。
“我呸!”出声的自然就是江国舅:“岳震,瞧见没有,临死之前,只有本官还惦记着你,对了,本官刚从宫里出来,圣上已然命人拟旨,明日便是你死期,本官特来与你道贺!”
“就为这等小事?”岳震回得不屑:“只有贪生之辈,才会将死看得如此之重。”
“瞧见没有,此人死到临头,还在硬撑!”江国舅当是冲着跟过来的人道。
“蝇狗之辈,何懂人之大义!”岳震怼了回去。
顿了片刻之后,江国舅忽地喝了一声:“都给我退下,今日我要与罪臣单独说几句。”
躲在暗处的齐子山往前挪了挪,大概想看看外头的人,却被赵勉一把拉住。
一阵脚步声后,似乎有人走开了。
江国舅终于开了口:“岳震,你要真不怕,我便同你说说明日的死法,圣上已然接纳本官建议,将你斩立决,后头你家那百十来口,自然也要陪着上路。想想这么多年,本官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让你岳震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得今日之结果,你说我……该不该庆贺一下?”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凄凄,”岳震嘲讽道:“这一点,本将军从江国舅身上,已然领教了。”
片刻之后,江国舅哼了一声:“岳震,你这会该要后悔,若非当年老子被你打得差些折了性命,今日你也不会狼狈至此,本官便给你一个机会,此时肯跪下求我,我说不得让你留个全尸。”
“当日江国舅强抢民女,着实该打,逆子不驯,到现在不知悔改。”岳震嘲弄道。
江国舅明显是火了,这会儿吼了起来:“岳震,知道这牢房谁住过,本官亲自替你安排,就这地儿,前头魏铴待过,你不知吧,那家伙接了圣旨,要判他满门抄斩时,竟是没种地大哭一场,什么英武大将军,死到临头,就是个怂蛋!”
“无情绝非大丈夫,魏大将军乃是心疼家人,才落下男儿之泪,他一生光明磊落,岂是你这无耻小人可以评价的!”岳震斥了回去。
“你骂呀,骂得再痛快些,反正明日一早,便是我活你死。”江国舅得意地道:“我便告诉你吧,你得今日下场,说到底,还是圣上一瞧见你们这帮人,便恨得牙痒,知道为什么吗?”
“为君者恨自己臣子,无稽之谈!”岳震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