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偏厅外,岳如饴带着辉哥儿在门廊上玩,阿芜从里头走了出来,往前头看了看,道:“席面都摆好了,怎得将军他们还不过来?”
“定是爹爹在祠堂那头耽搁了。”岳如饴答道,想到回来的路上,岳震听说祠堂被江国舅带人砸毁,一向极坚强之人,竟是落下了男儿泪,这会儿去了那儿,只怕心绪不得平静。
“昨晚赵伯带了工匠,连夜赶修祠堂,就说了,不想让将军瞧见,心里不痛快,”阿芜说到这儿,不免一跺脚:“那江国舅真是该死,毁人祠堂的事都干得出来。”
“总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岳如饴回道。
“我饿了!”方才玩得还挺开心的辉哥儿,这会儿望向岳如饴,拍了拍自个儿小肚子。
“给他拿些点心来,”岳如饴转头吩咐阿芜,不免又夸了一句:“咱们辉哥儿在外头待了几日,话都能说顺溜了。”
阿芜进了偏厅,没一时,拿了块高丽栗糕出来,一边喂给辉哥,一边笑道:“在乡下,辉哥儿同琛哥儿还有我两个兄弟玩得可开心了,昨儿要回来,他竟是不乐意的。”
“若是我啊,也不想回到这儿。”岳如饴忍不住叹道。
人人艳羡泸州城的繁华富贵,却不知这繁华富贵之下,尽是你争我夺的血腥。
阿芜打量着岳如饴,道:“那几日在乡下,姑太太担心得要命,只怕将军和姑娘出了什么事,成日坐在屋里打坐念经,茶饭不香。”
“这一回又吓到姑母了。”岳如饴心疼道。
“好在吧,这事儿算是过去,齐大夫昨儿过来接咱们的时候,姑太太听说云开雾散,痛哭了一场,”阿芜说着,摸了摸辉哥儿的小脸:“后来坐到车上,姑太太从齐大夫那头,听说姑娘进宫的事儿,又有些闷闷的了。”
岳如饴明白,岳萱是担心宫里拼杀得更狠,说不得能将她吞了,只是事已至此,以后也只能靠自己小心应付。
对着阿芜,岳如饴说得轻松:“姑母想多了,我是给郡主当伴读,那可不是谁家女孩儿都能得的美差,过了几年,我便能出来,以后借着皇家的光,还能寻个好人家嫁了呢!”
阿芜先是“扑哧”笑了出来,随后看向岳如饴:“姑太太今日还嘱咐我,姑娘进了文华书院,让我得看紧了些。”
“咱们自是在一处的,”岳如饴一口应下,随后问道:“不是说姑母一早去马府致谢吗,也不知回来没有,你替我去瞧一瞧?”
阿芜刚答应一声,一群人远远走过来,最前面的便是岳震,显然为了祭祀祖先,岳震特地穿上战袍,依旧是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此时的岳震神情严肃,便是跟在后头的岳琛,也是一脸郑重。
想来今日祠堂祭拜,岳震定是五味杂陈,岳如饴心里一叹,拉着辉哥儿迎了过去。
刚走几步,辉哥儿便乐了起来,指着岳震,对岳如饴道:“是大将军!”
孩子这么一叫,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岳震大步上前,弯下腰,一把抱起辉哥儿:“儿啊,这么多天,我谁都不想,就想咱们辉哥儿。”
“将军,别当着孩子的面说瞎话,您家那二位就在跟前,可不是替我儿招恨吗!”齐子山背手站在旁边,一脸嫌弃。
岳震总算笑出来,抱着辉哥儿便往里走,口中问道:“这酒可摆上了?”
“将军放心吧,昨儿小的便让人去买来泸州城最好的酒。”跟在后面的赵勉忙道。
快跨过门槛了,岳震又想到什么,转头对岳如饴:“今日这是团圆酒,把你姑母也请来,咱们家不讲那么多规矩。”
岳如饴应了一声,同阿芜一块往西院而去。
岳如饴陪着岳萱过来时,众人已经围成一桌,准备开席了。
“萱娘过来,坐在为兄这边。”岳震冲着岳萱招了招手。
注意到齐子山就坐在岳震身边,岳萱稍有些犹豫,坐到了另一边。
“这会儿座上的,不分内外,没有主仆,都是一家人,今日里死里逃生,是我岳震命不该绝,更多赖各位倾力相助,不离不弃,我今日这第一杯酒,先干为敬。”岳震大声说着,已然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岳如饴忙起身,拿过酒壶,亲自为在座的倒了酒,便是岳琛,也给他斟了一点点。
岳琛一脸得意,伸头凑到岳萱怀里的辉哥儿跟前,炫耀道:“瞧见没,哥哥如今能喝酒,便是大人了,你羡慕不?”
辉哥儿瞧着岳琛,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意思,还真就点点头。
“今日将军高兴,咱们大家伙也乐呵着,我齐子山先说好了,不醉不归!”齐子山笑着道。
岳萱抬眼朝着齐子山那边看了看,旋即低下了头。
岳府终于度过一段波折,大家伙自然高兴,这酒喝得十分尽兴,岳震更是连饮三大杯。岳萱本来想劝一劝,却被岳如饴一把拉住,只为让大家伙都能尽一下兴,毕竟这么多天来,个个心里都憋屈得很。
后头岳萱也不劝了,抱着辉哥儿,喂他吃了些菜,后头见孩子有些犯困,便将他横在自己怀中,轻轻哄着。
另一边,齐子山喝到痛快处,与赵勉行起了酒令,岳琛不要太好奇,干脆跑近了去瞧,还学着大人比划。
岳震满面通红,此时转过头,打量起来了岳萱。
岳萱起初正低头拍着怀里孩子,大约感觉到岳震在瞧她,便抬了抬头,随后笑道:“阿兄,有话要说吗?”
“刚才回来,我也没和你多说,这几日让你跟着辛苦了,琛哥儿还有辉哥儿都照顾得挺好,我妹子是个会持家的。”岳震说着,拍了拍岳萱肩膀。
“阿兄说这些话,是跟我见外吗?”岳萱好笑。
“昨晚有人知会我,江国舅倒了,我头上那些罪名已然洗清,明日便可回家。那会儿睡在牢房里,我想了许多,从咱们祖父那一辈开始,一直想到现在。岳震半生正直,从不做鸡鸣狗盗之事,自认不负苍天,可如今回过头,我最对不住的便是一家大小,萱娘,阿兄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平日关心你太少,还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岳震这一下,絮叨了好久。
岳如饴知道自己爹爹凡到喝多,口舌便控制不住,怕岳萱面上过不去,赶紧打圆场:“爹爹这是连上古的事都说到了,姑母和我们从没怨过您!”
岳震朝着岳如饴摆了摆手,又对岳萱道:“我得了嘱咐,尽快前往燕阳关,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放心将你丢在泸州城,听阿兄的话,同我们一块走,将你带在身边,我才能安心,或是到了那里,遇上个合心意的,便在那儿成家立室。”
岳萱的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好一会后,回道:“阿兄美意,我便心领了,我早已说过,得在府里守着,况且如娘肯定走不得了,总得有人留在这儿陪着她。”
“提到如娘,”岳震拿手点了点岳如饴:“这孩子是趁着我那会儿管不到,自作主张,可知为父听说之后,心里有多不舍,日后可不又添一桩心事。”
“别怪如娘,是我答应的,她是个好孩子,没敢自己把主意拿了。”岳萱倒替岳如饴解释起来。
岳如饴不想让长辈们担心,索性做出一副踌躇满志之态:“太后娘娘总夸我聪明伶俐,可是喜欢得很,我这会儿盼着,以后在宫里好好学,也能像我师父一样,当一位女史,可不要光宗耀祖!”
“这孩子还没长大,就不由爹了,”岳震一脸无奈,继续对岳萱道:“这泸州城以后不会安稳,虽是倒了一个江国舅,谁知会不会再来一个马国舅、李国舅,阿兄这回得罪的人不少,万一有人又冲到府里,我远在燕阳关也照应不到,你看……”
“阿兄不要逼我。”岳萱低着头道,看来不肯松口。
“爹爹也真是,想来是喝多了,怎么抓着姑母不放了?”岳如饴嗔了一句,便扶起岳萱:“姑母,咱们回去吧!”
岳萱“嗯”了一声,抱起辉哥儿,便往外头走去。
“姑太太稍等!”齐子山喊了一声,这时站起身来。
“你有话要说?”岳震看着齐子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