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金鼎不是他手拿把攥的玩物,更不是让人无故歁凌的无知蠢货,金鼎不容亵渎!”
“凭什么他天成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笑话!”
“一家商业公司,居然在殿堂级的电影节场所指手画脚,哪里给他说话的权利?!谁拿奖,拿什么奖,金鼎说了算!”
“先搁置。等评委会调查清楚,是席沫出演的,补给她!不是席沫出演,再褫夺不迟……难得出一个有几成天分的。”
“你们说怎么样?”
李预随意站着,一扬手,把披肩丢到化妆台上-她是询问的口气,可那气派,却是决定的意思。
颁奖礼后台化妆间里,金鼎奖评委会成员各执一词,有的要拿下席沫奖项,有的说证据不足,莫衷一是,争执不下。
李预披肩这么一摔,评委们就都不说话了。
“那就这样。”
李预抬腿走人,她连披肩也不要了。
“哎,颁奖礼还没完呢。”有人提醒她。
“眼下这个样子,跟完了有什么差别?!”她连头都没回,抛下这句话,径直走得没了影。
那就只能先搁置。
听到这个消息的席沫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台上人很多,颁奖礼会场嘉宾也很多,眼前是纷乱的,一簇簇的人影,可是她觉得空旷,无比的空旷。
她站在台上,寒意一丝丝从心底沁出,慢慢冻住她全身,她僵在台上,恍如死去。
席染揽住席沫,拼命拍打席沫的脊背,“还好只是搁置。这个奖,咱们迟早要拿回来。想哭就哭呀,千万别憋着,沫沫,沫沫……”
她又拍又抚,再这么一喊,席沫醒了,抬手把面上的眼泪狠劲一抹,“凌厮天你给我等着!姐,咱们走!”
台上娱记们争抢着向凌厮天提问,台下嘉宾虽然人多,却都是场面上的人,没有人落井下石,恶言相向,全都默默给姐俩让出一条通道。
姐俩就在或同情或猜疑或嫌恶的目光中穿行,越走席沫就越愤恨,越走席沫掌心就攥得越紧。
助理芸子跟上来,喘吁吁地,“姐-”
席沫回身,“什么事?”
“耳坠,项链……都是赞助商-”芸子窘得不得了。
亮闪闪的耳坠项链的确是赞助商赞助的。
席沫抬手就去撕扯耳坠,席染赶紧拦住她,“干什么,拿自己耳朵出气?扯坏了耳朵,毁容了怎么办?我来。”
席染小心摘下席沫耳坠,放到芸子手心,“收好了。”
芸子嗵嗵嗵跑走,一会儿又跑回来,“姐-”
“还有什么?”席沫瞪着芸子,要吃了芸子一般。
她浑身上下,明明已经没有半点装饰品了。
“姐,还有我,你忘记我了……”
席沫一声冷笑,“天成的助理,我用不起!”
芸子脸色涨得通红,她扯下脖子上刻着天成公司名字的工作牌,往地上一扔,“姐我跟着你。”
姐妹俩都是一愣,席沫眼里慢慢有了暖意,她动了动唇,准备说点什么-
台上回答娱记提问的凌厮天百忙中瞥到了这一幕。
“嘿,那个弄虚作假的影后,要走了吗?不想听听天成为什么这样做吗?”
这真是一个令所有人都在疑惑的问题:天成公司既是席沫的经纪公司,又是《上官》的投资方之一,这样抹黑旗下艺人,毁的可是自己的钱途。
跟自家艺人过不去的公司,有!可是跟自家金钱过不去的公司,那可真是,半家都找不到!
凌厮天笑得狡诈得意,就是不再往下说话,任那帮娱记抻着脖子猜测疑惑。
席沫抄起旁边座位上的宣传册就往台上砸,“你那点龌龊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册子啪地落在地上。
自然是够不着凌厮天的-席沫已经走到门口了,离台上远得很。
台上娱记大声发问,冲着席沫,“请问是什么样的龌龊心思,方便告诉吗?”
席沫一指指过去,“你问他!”
凌厮天收了狡诈和得意,他肃起脸色,庄重地竖起手掌,发誓一样,“为什么?为了公平!为了正义!”
席沫嗤地一笑。
“天成虽然是一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商业公司,可是绝对不是毫无底限的公司!我们深知自己的社会责任,天成不知道这件事则已,一旦知道,绝不宽待!”
“为了本行业的纯净,为了竞争的公正……”
“公平正义?凌厮天,你真是侮辱了这几个字!”
席沫淡淡一笑,出言打断凌厮天,“凌厮天,你今天栽赃我,陷害我,我没有准备,我认了。但我要告诉你,迟早我还会站在这里,你且看着-”
她唇角有一丝笑,眼角轻抬,眼风扫过高台上的凌厮天,语速不紧不慢。
“等我再次站在台上,那个时候,凌厮天,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公正什么是正义!”
席沫向四周沫沫鞠躬,“抱歉,一场盛会,被席沫给搅了。”
她捡起地上芸子丢掉的工作牌,凝视着牌子上的天成两个字,抚去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自嘲地一笑,“多没良心的两个字!”
席沫将工作牌往芸子脖子上套去,“我恐怕暂时不会有演出,不会有代言,不会上综艺,我养不起助理了……好好干,等着我杀回来的那一天。”
“姐,我们走!”
席沫低喝一声,挽起姐姐席染的手臂就往门外冲,门外无人看见的阴影,她的眼泪纷纷扬扬。
门里的娱记们安静下来,一齐望向凌厮天,出席的嘉宾们或坐或站,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芸子瞧着门外的黑暗,再瞧瞧正往后台撤退的凌厮天,嗐地一声,跺脚就往后台跑。
席沫骤然从光亮里出来,眼晴一时不适应外面的黑暗,反射性地合紧,这一合上,大颗的泪珠就连绵不绝地滚下来。
那个泪,席染怎么擦也擦不完,她索性放弃,脱下自己长款毛衣给席沫穿上,“这么单薄的裙子……快穿上。”
这会儿没人,席沫伏在席染肩头,哭得哽咽难言,“姐,你也冷的,我不要……我总是拖累你……”
她在席染衣领后头摸索,“还疼吗?”
席染从前被滚烫的沥青烫过,为了救席沫。
到现在,席染后背及颈脖仍有湮不去的痕迹。
席染眼眶有点红,由着席沫在她脖颈摸索,那些伤早就好了,一点点旧痕而已,偏偏席沫念念不忘。
她把棒球帽也给了席沫,“那么长时间了,疼什么!咱们姐俩,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说什么拖累……我不冷,我穿了针织衫的。那个凌厮天,我平常说他不是好人,你还不信……这回信了吧!吃了咱们家那么多饭,全喂了狗!无缘无故地……”
席沫穿着恨天高,行走不便,席染连扶带搀地挽着她,姐妹俩跌跌撞撞地到了高阶底下,等在路边。
来时车接车送,前呼后拥,此刻更深露重,四顾无人,那个高耸的LED灯牌也没了光影,不再播放任何的华彩乐章。
四周一片沉寂。
长长的临海大道上只有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姐俩等在路灯底下,影子凄凄惶惶。
先前有多华贵,此时就有多孤寂。
席沫回望高阶上宫殿般的建筑,那里头,依然灯火辉煌,凌厮天还在里头得意吧?
席沫伏在席染肩头,猫似地蹭了蹭,蹭去一脸泪水,她笑了起来,“姐,他可不是无缘无故。”
她笑得刚披上的长款毛衣簌簌颤动。
席染抬起席沫的头,强迫席沫看着自己,“你真的知道他是为什么?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防备?”
她略有些责备地看着席沫,“这个奖是对你演技的肯定,是你演艺事业一路畅通的金钥匙,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就这么大意?”
就算在不太光亮的地方,谁也看不清楚谁,席沫也躲着席染的目光。
她瞧着路边的椰子树,好像那枝上长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我哪里想得到?姐,我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我知道他的理由,我也不知道他出招的时间方式。”
“人心,哪里是防得住的呢?”
席染气得笑,“真是……难得有一回讲出这种话,居然还是替他讲!你防不住,告诉我,我去收拾他!说吧,是为什么?你们天天在一起,他一点影都没露?”
席沫眼神开始发飘,她强伏到席染肩头,扭来扭去就是不肯抬头,“谁天天跟他在一起了?我那是拍戏。再说了,我又不是他心里的虫子,瞎猜的,怎么能作数?”
席染由不得席沫在她肩头扭,她再次捞起席沫,正视着席沫眼睛,“告诉我!”
席沫实在躲不过,嗫嚅着,“就……可能,你要结婚了……”
“哎呀”,席沫挣开席染,往没人的街中心去,远处来了一辆车,她准备叫车,“我说了我瞎猜的。”
席染愣在原地,琢磨着席沫话里的意思,琢磨过来脸上就一白,“你是说……”
席染没能说下去。
远来的那辆车停住了,停在姐俩跟前,后排车窗摇下来,现出李预清清淡淡一张脸。
“去哪?”
要赶车的席沫往后退了一步,“预姐,你忙你的,我不赶。”
她现在是过街老鼠,谁沾上都不是好事,满会场没有人愿意听她讲话,只有李预,愿意问她一声。
在这个圈子,这是了不得的情谊-她不能带累李预。
车门旁若无人地弹开,李预往车里挪,给姐妹俩让出位子,“一个人怪冷清的。去机场吧?正好聊个天。”
她瞅着姐妹俩,微微一笑,“姐俩真是一模一样……生得好。”
席沫眼眶一热,几乎滴下泪来。
席染看看李预,再看看席沫,终于挽起席沫,助席沫上了车,“谢谢预姐。”
车子往前驶去。
车后宫殿建筑里,某扇窗户后头,凌厮天面无表情,人隐在帘后,掀起窗帘一角,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