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厮天吃了瘪,这事想想就让人兴奋。
席染扯着席沫笑,“你怎么晓得他今天要来?”
昨天虎子吓唬凌厮天她是亲眼所见的,凌厮天吃了闷亏,想来他要么回了上海,要么等席沫消了气再上门,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还是天刚刚放亮的时候。
“他那个人,哪里是肯吃亏的?他昨天吃了瘪,这场子他不找回来,他还是凌厮天吗?我让他找!哈哈。”
席沫眉飞色舞,席染却有点担心,“他的手……不会受伤吧?”
席沫坐起来,“你放心,他那身家传的武功不是吃素的。别人我不敢担保,他肯定没事。”
席染望着席沫,别有深意,“你确定?你很了解他?”
席沫白席染一眼,“我替咱俩出气呐,你来拖后腿?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虎子。”
狼狗虎子倒卧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它身边是几块没咬完的生肉,这看着……
姐妹俩一惊,席沫弯腰去探虎子鼻息,一边探一边瘪着嘴要哭,“凌厮天你个杀千刀的……”
她挨到虎子,立刻破渧为笑,“没事,虎子没事,睡了。凌厮天,我跟你没完!”
她发誓,凌厮天也在酒店里咬着后槽牙发誓。
今早他把掺了安眠药的肉块丢进院子,虎子果然没了动静,他听到虎子没动静了才行动的,满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那丫头留有后手。
那丫头居然在墙头布上了夹子,布的满院墙都是,他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要遭殃!要不是他手快眼快,那夹子非夹伤他手指不可!
死丫头把他算计得死死地!就那么爱记仇?!小性!
他居然在同一条河里跌倒了两次!
凌厮天交叉着手枕在脑后,想着席沫这些天的恶形恶状,没了奖项时的气恨,跳下水时的干脆,骗他出门,放狗咬他,放夹子时的得意和娇嗔,他想着想着就一笑,笑着笑着就一叹。
两年前,他在席家院外的梧桐树下第一次见到她……
慢着!席家院子外头有颗梧桐树?!
凌厮天把两只手掌擦了又擦。
席家院子里,席沫把墙头掉了的老鼠夹子补齐,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望着院外的梧桐树不动。
这梧桐高高大大,枝干高出院墙不少,论距离,离院墙只有两尺不到。
凌厮天那个有武术底子又不要命的,他一旦打算从树上跳进来……
危险!
席沫转身回了房。
她要去找一样称手的武器。
当凌厮天再次冲到席家小院的时候,借着梧桐的高枝,他看到席沫笑嘻嘻站在廊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冲他勾手指。
居然没有躲?
凌厮天下意识地蹬上高枝看向院内墙头,墙头上夹子排得整整齐齐,防备还没有撤,虎子趴在院内地上不动,显然又被他掺了安眠药的肉块撂到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敢这么猖狂?!
凌厮天绷紧了腮帮子,他分开眼前的树叶细看。
席沫穿了件驼色风衣,一条白蓝橙三色条纹长裙,娉娉婷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人畜无害,不像要存心收拾他的样子。
踩一双香槟金恨天高?
这是红果果地不把他放在眼里!
隔着梧桐枝叶,凌厮天看着席沫,席沫看着他,两个人视线胶着在一起,席沫灿然一笑。
她手臂一抬,一个小黑点在席沫狡黠得意的笑容里飞出。
黑点来得快疾,带着劲风,飞往凌厮天腿上。
不好!
凌厮天本能地低头避让,他迅速抬腿,但那黑点比他更快,直接打在他腿上,他小腿一麻,反射性地松开手掌去探,没想到一松手重心不稳,撞得枝叶乱纷纷响,另一只脚跟着歪倒,没踏准枝桠,差点摔下树去。
他好一顿手忙脚乱。
廊下的席沫看得清楚,笑得更畅快了,“凌厮天,这是第一次,下一次,那张骗人的脸就该遭殃了!”
凌厮天抓稳一根树枝,提起腿,发现牛仔裤上有灰色的不规则圆点-什么东西?
他隐在枝叶后往不远处回廊上看,席沫冲他扬手,炫耀地把手中东西亮给他看。
弹-弓?
席沫瞄准树上的凌厮天,嗖嗖嗖,一连几颗石子飞过去,她说着打脸,几颗石子却全打在凌厮天腿上。
弹弓,她小时候玩的最久的玩具,打得那些小男生鬼哭狼嚎,打坏邻家玻璃无数,那是浪得虚名,好玩的吗?!
席沫抓起一颗石子裹住,皮筋拉得长长地,蓄势待发,她半眯着眼,顺着皮筋瞄准,嘴角是网住猎物的嘲讽,“凌厮天,别动,千万别动啊!我保证,这一次真的打脸!”
几颗小石子,挠痒痒似地,他一个男人,还怕脸花了?
凌厮天哈哈大笑,“脸花了怕什么,心不花就行了!等着!”
他已经看好用于借力的两根枝桠,凌厮天一脚蹬住,另一只脚就要使劲蹬出-
梧桐高六七米,他现在离地四五米的样,那院墙两米多高,梧桐离院墙两尺不到,他跳到院子里,无非一两秒而已。
而席沫,是他手拿把攥握在掌心的……爱物。
“小天-”崽崽的呼喊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崽崽一脸汗,酒店离这里几千米,小镇道路狭窄,车子没法通行,他大概是跑过来的。
凌厮天踩着梧桐枝,居高临下地瞪着崽崽,“如果没有比现在更重要的事,你知道后果!”
崽崽喘着粗气,把手机屏幕亮给树上的凌厮天看,“十万火急!你看-”
凌厮天遥遥扫一眼,脸上立刻变色,他纵身跳下来,抓起崽崽手机,细看之下,眉峰渐渐抬起。
“走!回上海!”
席沫等了半天,再不铜陵梧桐树上的人影,她悄悄靠近院门,侧耳细听,院外半点声响没有。
凌厮天就这样离开了?
席沫怏怏地,她一腔斗志没了对象,兴致低落地回了房。
席染正在她房间,背着身在床边收拾衣服,听见席沫回房,回头一笑,“我走了,不挤你了,你一个人宽宽敞敞的睡。”
一只银色旅行箱打开了盖,放在房子中央,那里头收了不少席染的随身衣物,席沫一愣,“你也要回剧团?”
这些天,姐妹俩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她都忘了席染是个优秀的戏曲演员了。
席染很敏感,“也要回?还有谁回了,凌厮天?你脸色不好,是玩累了还是……?”
席沫瘪着嘴不说话。
席染打量她,“不想说?心情不好?那就不说。”
她回身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剧团打了电话来,有演出,要回剧团了。你一个人在家呆着,习惯吧?”
她一个人在家呆着?在这个有着久远的阳光,古老的建筑,冰封了似的一成不变日子,只剩下老弱病残一潭死水不起波澜的小镇?
在凌厮天离开,席染又接着离开的当下?
席沫露齿一笑,“习惯啊,自己家里,怎么不习惯?我忙着呢,刚才还打了院子外头那树上的鸟,打了半天,好玩,就是鸟太精,溜了,没打着。”
席染停止收衣服,皱眉看着她,“当红影星拿弹弓打鸟,像话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咋咋呼呼的,叫着凌厮天的名字?你是打鸟还是打他?”
席沫不理席染,她趴到床前,往床底下瞄。
“你找什么?哎哎哎,不许爬。”
席染急了,一把提住往床里头爬的席沫,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注意身份!当红女星,往自己床底下爬,这样的行为很容易掉粉知道吗?找什么?”
席沫亮亮手上的弹弓,“找咱妈收宝贝的箱子,把这个放回去。”
席染无奈地翻个白眼,“我说你翻箱倒柜找什么呢,就找它啊?昨天找,今天还,什么名堂?!放下,我来找。你不许爬啊,等着-”
席染去院外找了根长棍,往床底下一扫,果然扫出个小工具箱,打开一瞧,席沫的玻璃珠子,玩游戏的卡片,枯了的小树枝,席染的水纱,包头……全是小时候的玩竟儿,全在,琳琅满目。
姐妹俩不约而同笑起来,席沫拈起水纱就要往席染头上去,“你那时候是个多漂亮的小花旦哪……”
所谓水纱,是一块长长黑黑的细纱布,戏曲演员缠头发勒头用的。
席染咯咯笑,后仰着头躲,“快放下,快放下,脏兮兮的,多少年了……把弹弓放回去,快点,尽耽误我事。”
席沫没有将弹弓放进去,她喜滋滋地抱起工具箱,去外头院子假山那边一个个地洗,洗完一个就往旁边地上晒一个,洗得兴高采烈。
席染跟出门,在廊沿下不错眼珠地看席沫洗珠子弹弓,半天出声喊,“沫沫-”
席沫洗得专注,不抬头,“什么事?”
“清明节快到了。”
席沫手中的珠子攥得咯地一响,“所以呢?”
清明节对席染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明镜似地,这世界上,不是她一个人过得凄凄惨惨暗无天日。
席沫放下东西,来到席染面前,她站在院子里,席染站在廊沿上,姐妹俩面对面,差半个头,“染染,你是害怕一飞姐不同意你和姐夫在一起?”
席染和纪凌诚走到一起有多么艰辛,席沫一清二楚,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只差临门一脚,这一脚,她得陪着席染。
席染低头,她嘴唇动了动,想挤出个笑,没成功,“她会同意的,沫沫,我了解她,但她……会伤心的。我一想到这个……所以,就算你孤单难受,没人陪,我也不能在家陪你了。”
“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