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段时间是怎么教你们的？都还给我了吗？配成这个样子，我都听不下去！”
“您别着急啊，林老师，他们确实没录过这个，还不太习惯。”顾美诚主动站出来解释，“当务之急是怎么稳住那位张老师，尽快把这个群音录好。”
“是啊，老师，我和毕鹏飞真的不是故意气您的！只是······”她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林小鱼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教了半天，现在还得亲自上阵。她指着刘媛媛和毕鹏飞说：“算了，你们俩站在这里，我和美诚到录音间里给你们示范一下刚才那个片段该怎么录。”
她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推开录音间的门大踏步走了进去。顾美诚紧随其后，从她手里接过耳机。刚才的视频并没有调出来，也没有任何稿子。只见她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直接开口喊道：
“哎，刚出锅的麻花啊，快来买啊！”
“嗯，怎么卖的啊？”顾美诚用刚才刘媛媛配的那个大娘的声音问道。
“五文钱一根，您来一点吧。”
“什么破东西还这么贵，走了走了。”
“哎······”
那个持续十秒钟的镜头就这样用几句即兴编出来的词演绎得恰到好处。林小鱼摘下耳机，从录音间里走出来，坐在调音台前的椅子上，抬头问道：“怎么样，听会了吗？”
“会了，会了，林老师，我们这就开始配。”
“慢着！跟我说说你们会什么了？配群音最需要什么？我先考你们一下。”
“这个······”
刘媛媛挠起了头，她确实明白刚才林小鱼表现的那种状态了，但是现在就用语言形容出来却十分困难。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毕鹏飞突然开口答道：“要考虑到影片的背景和角色定位，同时还不能喧宾夺主。”
“没错！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理解能力就是强。其实群音不仅是无意义的人声，有时候背景有角色在交谈，或者众人议论纷纷的场景，你们就需要编一些相关的话开始互相对。像笑声和哭声这种就是感情方面要注意一下，其它的我就不多说了，看你们自己吧。”
示范到这个程度，林小鱼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看法。如果自己从头到尾事必躬亲，每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给他们讲到位，示范到位，他们也只能是被动地接受，而不是主动地学习。只有当他们独立面对一切情况的时候，才能从摸爬滚打中学习真本事。有些话，点到而止就足够了。就算这次群音他们达不到标准，也能当做是一场锻炼。
从录音棚里出来之后，张源拿着自己的水杯在走廊里来回晃悠。每隔半分钟，他都要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好马上赶回去接着录音。通过刚才的表现，他对林小鱼的这几名学员不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老朋友的面子不好驳，有些话没法直说。正在这时候，在录音棚所在地周围溜达了一圈的薛涵情正好过来，看到他站在走廊里，好奇地上前询问：
“哎，张源，你们不是在录音吗？怎么出来了？”
“是录音啊，小鱼的学员表现得太差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她说要十五分钟的时间突击指导一下，我这不在外面等着呢嘛。”
“什么指导啊，竟然还让你在外面等？不是我说，连群音都录不好，这以后前途堪忧啊！”
“谁说不是呢！我走之前就说汀兰现在招新力度太大，门槛都变低了。搁原来的时候，没两把刷子你敢报汀兰？”
“没办法，这都是苏韶光的意思。他一直希望咱们这行多发展新人，不然总是几个人来回配，观众都受不了了。”
“那也得有点标准啊，总不能都是这种水平的吧？”他伸出大拇指指了一下录音棚的大门方向，“正巧赶上我认识的群杂都没时间，不然的话真想换人来配！”
“什么，你这里缺群杂啊？”薛涵情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查看起来，“我这里倒认识几个，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叫他们过来试一下。”
“还是算了吧，涵情，我答应小鱼再给一次机会，不能言而无信啊。”他又看了一次手机，确定现在还剩下十分钟。
“公是公私是私，你这里时间紧，找合适的群杂先把音给录了才是正事！小鱼那里还有机会，汀兰的培训最后阶段有跟棚和群音，不用非得死磕你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是小鱼毕竟是我朋友，就算换人，也得等十五分钟之后再说。如果真的不行，我就用你那边的群杂，怎么样？”
张源把各个方面都照顾得十分到位，让薛涵情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人家毕竟最先联系的是林小鱼，自己这边并没有做任何准备，即便叫了群杂来也不能保证水平就能比林小鱼的学员高很多。况且，她手里的人有的都开始接私活了，能不能叫得来还不一定。真要是给她这个挖墙脚的机会，“铲子”迟迟不来也是件很尴尬的事。
两人不得不转移话题，开始聊起汀兰的过往和近况。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张源掏出手机，关闭了脑中，正想回去录音棚，迎面看见林小鱼走了过来。看到师姐也在，伸手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出来了，不去陪着你的学员？”张源问道。
“不了，我在那里他们会紧张。你就按照平常教训他们，该怎么录就怎么录。”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还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找涵情那边的人了。”
“哦，师姐手下也有群杂吗？”林小鱼扭过头来问薛涵情，“我还以为你的学员都已经签约了不录群音呢。”
“他们现在录的确实少了，但要叫过来录也不是不行。主要现在跟我棚的比较多，今天下午就有两个约好的要来这。”
“那还真是辛苦啊，我也该考虑考虑收跟棚的了，不然整天无所事事，感觉嗓子都快结蜘蛛网了。”
“你还真会说笑！”薛涵情微微摇头，“放心吧，你的水平摆在这，机会少不了你的。”
“回国内也有段时间了，好多同行都以为我已经退居二线了呢！现在真需要一个好角色让我试试，不然他们真把我看扁了。”
“咱们这行真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段时间没有作品，观众就把你给忘了。”
“确实，张源不就是嘛······他人呢？”
此时的录音棚里，张源坐在调音台前面，面无表情，垂着眼皮打量着录音间里的三个人。刚才的场景他到现在都不愿再回忆，那是这个棚里迄今为止最滑稽的场面，简直可以被“载入史册”！
“记住，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有任何我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三位就可以回去了。一定要记住，你们已经进入职业配音的领域了，没有多少机会给你们去试，去挥霍！你们不行，外面有的是人可以，明白吗？”
“明白了，张老师，您开始吧。”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屏幕再一次亮起，又到了最初那个片段。他们仨彼此递了个眼神，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寻找合适的节奏。画面里一个小女孩笑着从街上跑过，顾美诚立刻开口，模仿小孩子的笑声，不时还欢呼几下。后面的母亲在追着，刘媛媛也马上跟着说道：
“丫头，丫头，你跑慢点！”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模仿跑步时的喘气声。
“卖黄瓜咯，卖黄瓜喽！”
毕鹏飞终于不再吆喝，老老实实地喊了两句。由于那个小贩看起来是个中年人，所以特意用了一种浑厚的嗓音。然后画面一转，一个看着就尖嘴猴腮的小贩在和买东西的争执，他立马用那种市井无赖的尖锐声音，如连珠炮一般说道：
“怎么着，我卖的东西就这样，你买不起就别买啊！还说我的东西不好，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钱！”
“我有多少钱关你什么事？你个卖鸡蛋的摆什么谱啊？”顾美诚此时又扮演起和小贩争吵的那个大妈，声音切换得如此流畅，让外面的张源忍不住点头。
“好了，好了，这个片段不错，咱们来下一个。”
第二个片段是一个劫法场的画面。他们需要配的是男主角即将被枪决的时候群众的议论声，起哄声，和法场被劫后四散奔逃的叫喊声。顾美诚又向他们俩递了个眼神，盯着上面的屏幕，第一个开口道：
“哎，那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听说是倒卖违禁的西药，挡着某些人发财了。”毕鹏飞接话道，“谁没吃过他家药房的便宜药啊，可救了咱们城里人不少命。”
“就是，其它药铺的药老百姓哪吃得起啊？好不容易碰到个大善人，结果落得这个下场。”刘媛媛话里面带着愤愤不平的情绪，似乎真的替男主角感到不公。
画面此时播放到验明正身，即将枪决的时候。三人鼓足了劲起哄，从外面听起来跟几百人一起起哄似的。然后就是两声枪响，劫法场的人冲了进来。顾美诚和刘媛媛喊道：
“救命啊！快跑啊！”
“有人劫法场啊！”
接下来就是各种慌乱，尖叫，还有隐约的哭泣声。毕鹏飞则盯着画面里的士兵，不时在喊：“站住！快阻止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整个画面变得极具现场感。
张源愣住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刚刚还在犯低级错误的他们经过短短的十五分钟，竟然摇身一变，把群音配得这么细致，都快赶上主角配音了！接下来的几个场景，他们也都完美发挥，最终用了不到两个半小时，将这次群音全部给录好了。三人兴奋地抱在一起，庆祝这次成功的合作。
“看来你们林老师真是能点石成金，这才十五分钟啊，变化竟然这么大？”
“是啊，张老师。她给我们亲自示范了一下，还给我们制定了策略。”刘媛媛说道。
“策略？什么策略？”
“美诚姐姐录过群音，所以我和媛媛就跟着她。”毕鹏飞说，“您没发现每个场景都是她先说话吗？”
“原来如此，这位顾小姐确实配得不错。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可以叫你过来试试音。”
没想到录个群音竟然还有这种意外收获！顾美诚强压住内心的兴奋，故作平静地将自己的微信提供给了张源。等到一切妥当，他们仨走出录音棚的时候，脚下的“弹簧”才终于彻底释放出来，蹦了好远好远！
他们在附近找了几圈，没发现林小鱼的踪迹，便给她打电话，准备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喜讯。然而，当联系上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这里，坐车往汀兰的方向去了。正在三人疑惑这么高兴的时候为什么她不在这里一起分享喜悦的时候，微信群里突然多了一个公告。打开一看，上面是一段话：
“从你们待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离开录音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做到了。作为导师，由衷替你们高兴。但是，这只是配音里面最基础，可替代性最强的种类。想要更进一步，就不能仅仅满足于此。回去之后加强口型和发音的练习，明天我要检查。”
“看来，林老师觉得我们配好这个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刘媛媛垂头丧气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她为我们高兴，但是不能满足于此。我之前跟别的老师录过群音，像林老师这样亲自示范指导的我还没见过。加油吧，别让她失望。”
“嗯！”
三人把手摞在一起，往下同时散开，彼此打气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而在另一边，打完群公告的最后一个字时，林小鱼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己的学员关键时刻还是给自己争了气，没让薛涵情给挖了墙角。要是被师姐的人给夺了去，不定怎么宣传自己呢！
到了汀兰总部，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脑子里在幻想那三个人在录音棚里的第二次发挥。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讲电话的声音。仔细一听，是苏韶光的声音。她悄悄循声探去，走到苏韶光的身后，站在了那里。
“啊，对，她现在在搞培训。对，没时间，还是让别人来试音吧。这次应该没机会了，就这样。”
“什么没机会了？”
苏韶光放下手机，捂着自己的心脏蜷缩起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哀叹道：“小鱼，你能不能别像这样悄悄摸到别人身后？容易被吓死知道吗？”
“我又没故意吓你，心里没鬼怕什么？”林小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刚才说谁搞培训，没时间试音？”
“哦，我们正在做的那个电影项目，有个角色想找你试试音。但是你现在不是在带学员嘛，我就帮你给推掉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