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学员，你是对录音棚过敏吗？我看你的资料，专业是对口的，怎么连流畅读完台词都做不到呢？”林小鱼摊开双手，问道。
“对不起，我，我······”
“之前的课对于这些基础都有过讲解，也让你们做过练习。再怎么紧张，也不至于这样吧？”宁帅在一旁帮腔，“你是一直没上课，还是身体有什么特殊原因不舒服？”
“没有，老师，我，我只是······”
“行了，你先回去吧，顺便叫下个人进来。”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再看那名学员。宁帅也摆摆手，让那个人赶紧离开。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他们俩一口长气才算呼了出来，摇晃着脑袋，好像要把刚才被灌进耳朵里的垃圾倒出来。只是，要是后面的学员也都像那个人一样的水平，那今天岂不是一场鼓膜的灾难？不过，当下一名学员带好耳机，开始考试的时候，他们发现，刚才那个真的只是个别现象。
一切按照计划，整个考试进行得非常顺利，学员们发挥得也都很不错。相比之下，就是第一个实在太过差劲，把两名考官的心情都给搞得一团糟。林小鱼开始怀疑，汀兰的签约机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让这种滥竽充数的人加入汀兰？她决定回去之后好好调查一下，但在这之前，必须先解决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宁帅，这一轮考核下来，你有什么感觉？”
“这批学员整体的平均水平还是不错的，小组成员有明显的提升，没有入组的学员也有不错的。实话说，有几个我还真想着重观察一下，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以后再说，我想问问第一个来面试的那个人，你······”
“恕我直言，林老师，她整个的状态都完全不对，应该好好补补课，打一下基础。好多业余的爱好者表现得都比她要好。”
“你都看出来她不如业余的了，但她却是签了约的职业配音。我不知道是谁把她招进来的，但是在我这里，她是不合格的，不应该继续留在汀兰。”
“所以，您是要解约她？”
“怎么，你有意见？”
林小鱼语调陡然变高，睨视着坐在旁边的宁帅。他惊出一脑门的汗，疯狂摆手，说：“没有，没有，林老师，这是您的权力，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没意见最好，咱们导师之间最好不要有分歧，不然让别人看笑话。今天就这样吧，晚上我把表格发给你，明天公示出来。”
安排好工作，她双手扶着转椅的把手，一个用力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面的小轮都没来得及反应。简单道了个别，林小鱼便离开了录音棚，留下宁帅一个人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虽然“一票解约权”早就存在，但极少会使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那三个人达成共识，由一个人出面宣布解约。像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先斩后奏”，他还是第一次见。宁帅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不知是空调冷气的缘故还是心底里对林小鱼恐惧，关闭所有设备后收拾好东西逃离了录音棚，回到家里严阵以待，等着她传来的统计表格。
第二天，新成员被解约的消息传遍了汀兰上下。大家都惊诧于林小鱼竟然真的会动用这项权力，纷纷猜测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创始人之一的她这么“痛下杀手”。有些资历老一点的成员还私底下指责林小鱼心胸太狭窄，看不惯谁就要赶谁走。当然，这些叽叽歪歪的话传不到她的耳朵里，传到了也不会在意。在找出把水货放进汀兰的罪魁祸首之前，她在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苏韶光。
第二阶段的课程在考核后随之开始，这一阶段分组的课程会越来越多，中间的学员的课将会由其他老师来教。在结束了上午的授课之后，林小鱼回到房间，一口气将里面满满的一杯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教别人配音比自己配音难多了，有些东西学员怎么都领会不了，自己说得嗓子冒烟也无济于事。正在她刚刚缓过劲来的时候，苏韶光提着一个餐盒走进来，放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
“还没吃饭吧？来点蒸饺垫一垫吧。”
“还不饿，没心思吃。”林小鱼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视察一下学员们的学习情况，顺便来看看你当导师的水平如何。”他俯下身子，把头探到林小鱼的脸颊旁边，“听说你小组的学员各有神通啊？哪天让我见识见识？”
“少来吧你，现在没心思开玩笑。”
她猛地站起身，耳环上的挂坠差点刮到苏韶光的眼睛！等到再回头看的时候，那边已经捂着右边眼眶咬着牙吸凉气了。林小鱼心头一紧，下意识走过去想查看有没有事，结果扒开他的手，突然看见他脸上露出的坏笑，瞬间感觉情况不对，一把推开了。
“你，你无聊不无聊啊？”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啊。不然的话，怎么会······”
“别自作多情了行不行，我是担心把你眼睛弄坏了还得去治病，影响工作。”
“行了，随你怎么说，我懂的。”
苏韶光挑了两下眉，走过去打开餐盒的盖子。蒸饺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把林小鱼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咕噜”的声音，她的胃开始呼唤食物了。
“你今天是没事干来寻我开心的吗？要是真没事，帮我查查那个姓钱的学员到底是谁允许签约的。”说完，她拿起筷子，打算顺应自己肠胃的呼唤，将那份蒸饺送进口中。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他走到门口附近，确定没有人后将门反锁，然后坐到旁边，“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非要解约她？不会是因为那天她不认识你，还记仇吧？”
这一下，让她不得不把夹到半空中的蒸饺放回盒中，“啪”的一声把盖子扣上去，喊道：“苏韶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们怎么说我都不在乎，你怎么也误解我？”
“问一下而已，火气别这么大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又不是我惹你，别冲我来啊。”
“没冲你，就是纳闷汀兰谁耳朵这么聋，能够让那种水平的人签约！昨天我和宁帅考核她，一分钟的台词，连流畅读完都做不到，根本就听不下去！”林小鱼说起这件事又气鼓鼓的，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走廊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电梯间方向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什么，只有那盒蒸饺孤零零地放在那里，默默地散发着它仅存的一点热量。
“我记得我回来那天，你说那个人涉世未深，难道你们之间认识？”
“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知道而已。既然已经把那个人解约了，就算了吧，不要再追查了。”
“那怎么行？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要是哪天再招过来一个比她还差劲的，汀兰的名声就彻底没法要了！你不配合没关系，我自己去查！”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现在大家都很忙，除了你这里，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项目在接洽。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内部出乱子，你明白吗？”
“调查一下而已，就要出乱子？听你的话，好像这个人地位挺高，不会我也认识吧？”
“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这段时间不要给我添乱，有什么事过了这几天再说。”
苏韶光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但林小鱼此时已经觉察出他有所隐瞒，抢先一步堵在了他的前面，质问道：“先别走，把话给我说清楚！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招进来的。”
“我怎么可能招那种水平的人？也就是陆······”
他猛地捂住嘴巴，知道自己说漏了，想要夺门而逃，却一点机会都没有。林小鱼叉着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是陆明轩这个家伙！我还纳闷这种水平没法看的人是怎么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敢情都是暗箱操作？”
“那个人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因为专业对口想进来试试，没打算真当回事。本来我和师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谁想到你和那个人杠上了，还给解约了！昨天陆明轩还发微信问我怎么回事呢。”
“他还好意思问别人？行，我主动找他说道说道去！”
挡在门前的林小鱼一个转身，准备拉开门直接冲出去，但在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然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受控地倒退，最后发现自己离门越来越远了。
“小姑奶奶，求您让我省点心吧！”苏韶光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种时候你要跟陆明轩再呛呛起来，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跟你又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一个是我学弟，一个是我······哎呀，反正你不能找他。以后要是再问起来，我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算了。”
“那是你的做事原则，不是我的！反正下午我也没事，这次必须说个明白！”
趁苏韶光不备，她一个弹射起步，直接冲出了房间，向着电梯间狂奔而去。措手不及的苏韶光只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阵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没人了。好不容易追下楼，才发现林小鱼已经坐上出租车向着把内部关系搞砸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到了汀兰总部，她连忙上楼，找到陆明轩，直截了当地问那个人是不是他弄进来的。陆明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轻蔑地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眯着眼看着她的脸。
“韶光说的没错，那个人确实是我亲戚。昨天我问他什么情况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没想到是你啊！”
“没错，你的亲戚水平太差，应该再好好学习学习。”
“她已经学习过了，你何必那么心急呢？”
“汀兰不是学校，是工作室！说难听点，她都不配当一个职业配音，更别说进汀兰了。”
“你说什么？”陆明轩压低喉咙，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再说一遍。”
林小鱼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根本没在意他的反应，依然自顾自地说：“我说，她不配进汀兰，更不配当配音！怎么，你有意见？”
周围的空气此刻仿佛凝固了，闻讯赶来的其他成员都躲在门口附近等着看热闹。这种劲爆场面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如果真能看到两名业内顶尖的配音吵架，那没准也会是一场“视听盛宴”呢！
陆明轩咬着后槽牙，浑身上下因为呼吸而起伏不停。在大家都好奇他会怎么做的时候，小声从嘴里吐出一句：
“虽然这句话我十分不爱听，但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啊？”
不仅是林小鱼，外面等着看好戏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如果用一个成语形容当前的景象，“大跌眼镜”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本来还想着看一场好戏，结果剧情走向拐弯太急，把所有人都给甩出去了，朝着崩坏的方向一路狂奔。
“不瞒你说，我这个亲戚虽然专业对口，但心思不在这上面。大学的时候也没好好学习，听说我是干这个的，非要求我给她安排个位置。说实话我根本不愿意，但是她家原来帮过我们家，实在没法拒绝，所以只能做个人情。”
“那，韶光和师姐也知道？”
“没错，本来是想着过段日子她自己不想干了就走了，或者找个由头劝退她。结果你一出手，直接帮我了却了这个心头大患！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他握住林小鱼的手，眼神早已变得柔和，憨态可掬的。围观的成员一看没什么好戏了，纷纷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他们身边掠过，径直冲进刚才围观的房间里，一把将门推开。喘息声犹如暴怒的公牛，时刻准备发起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