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学员们大多都三三两两地去附近的几个小饭店吃饭去了,汇欣大厦里显得无比安静。林小鱼坐在教室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准备着下午要讲的配音基础课。本来这门课程是给那些几乎没接触过配音的爱好者开设的,根本不需要她这种级别的配音亲自教授。但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头,非要自己来教,谁劝都不管用。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小鱼没有抬头,一边看着自己的书,一边喊敲门的人进来。只是,当她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时,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林老师······”
“刘媛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露出十分僵硬的微笑。
“我这次来,是想给您道歉的。”
“道歉?你有做错什么吗?”
“我不该在课上那样提问,让您当着那么多人难堪。请您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了,没关系了。反正那个问题你不问,以后也会有别人问,什么时候回答都一样。先去休息吧,你的课应该明天才有。”
本来都已经快忘掉上午的事情了,结果她一来,又在伤口上撒把盐,林小鱼有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想赶紧把这个刘媛媛弄走,免得自己控制不住爆发出来伤及无辜。但是,刘媛媛却并不愿离开,站在那里扭扭捏捏的,好像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还有事情吗?”
“林老师,我······”
“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还要上课,没时间再聊了。”
她站起身,打算自己离开这个房间,但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身后就传来一句让她瞬间定格的话:
“我并不想问那个问题,是有人指使我那么做的!”
“哦,指使你那么做?”林小鱼转过身,直视着刘媛媛,“因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说,要在课上抓住您离开汀兰的原因这点提问,不能一笔带过。所以我才那样提问的,林老师,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被胁迫的啊!”
“那我现在倒有问题了,你是欠这个人的钱还是有把柄在这个人手上,为什么要被他胁迫呢?让我难堪,那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您知道,我刚签约汀兰,各方面都还很欠缺,同期签约的哥哥姐姐都很有能力,我担心自己会被解约。加上那次试音,我快感觉自己不适合当配音了,所以才······”
“慢着,他是威胁你说不配合就解约你,还是说配合他就不解约你?”
这个选择题把刘媛媛给听糊涂了,她分不清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瞪着眼站在那发呆。但对于林小鱼来说,这个答案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是第一个,那幕后指使的范围就非常小了。有权力直接解约签约不满一年的新成员的,除了自己就是那三位,只要一个一个排查就可以了。
可如果是第二个,那范围就大得多了。但凡在汀兰待了几年,有点权力和人脉的成员,都能帮助新成员尽量远离被淘汰的边缘。虽然他们大多通过开小灶,或者在开会的时候帮着美言几句这种方式来帮忙,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好像,是第二种。他跟我说,我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随时可能被淘汰。但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能留在汀兰。那个人在汀兰有些年头了,所以他说的我不敢不信。”
“哼,这种人也就是骗一骗你们这些刚进来的小女生。稍微懂一点的,都不会上这个当。这期培训里面,能决定你是否淘汰的人只有我和宁老师。要是往细了说,他想要淘汰人还得经过批准,我连批准都不需要。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真,真的吗?您有这么大的权力?我······”刘媛媛吸着鼻子,快要哭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留在汀兰,竟然让这里唯一能决定自己能不能留在汀兰的人当众下不来台!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作死行为,而且极其危险。好在林小鱼拿过几张纸巾,让她先稳定一下情绪。
“算了,大家都是从什么都不懂开始,一点一滴摸索明白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可以来请教我。但是,以后不要再当别人的枪了。这是我的一点人生经验,给你分享一下。”
“嗯,我明白了。还有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什么请求?”
“这期培训,我想加入您的小组。”她笃定地说道,“虽然我现在还有很多欠缺,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如那个顾美诚,但是我希望有所提升,有朝一日成为像您这样优秀的配音!”
“好啊,如果你这期培训真的好好努力,考核也通过的话,非但不会淘汰你,还会得到一些推荐和内部项目的角色,对你这样的新人是非常有帮助的。”
“真的有这样好的机会吗?太感谢您了!”她抓着林小鱼的手猛烈摇晃起来,像是在使用压水机。直到林小鱼显露出异样的表情,才收回自己的手,露出尴尬的笑容。
“你的情绪转换能力真的挺强的,这也是配音当中很需要的一种能力。保持自己的特色,不要轻易改变,加油吧!”
得到资深配音这样的肯定与鼓励,刘媛媛激动地浑身发抖,冲着林小鱼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的门,走廊的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随后就是沉闷的撞击声。林小鱼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去查看,结果发现她因为太过兴奋,脑袋撞到玻璃门上了。两人彼此看了一眼,付之一笑后,继续做各自该做的事情去了。
坐回椅子上,林小鱼没有再看书,而是靠在椅背上,思考着刚刚得到的信息。如今的汀兰里面对她比较了解的人本来就很少了,还跟她不对付,成心找她麻烦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排除那三位,有嫌疑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到时候逐一排查,应该就可以找出来。尽管她刚才可以选择让刘媛媛把幕后主使的名字说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那么做。因为,刘媛媛怎么说也是个新人,没有任何话语权和人脉关系。如果事情闹大,即便留下来,以后再想获得工作机会和推荐也难上加难了。因此,她决定等培训结束之后再调查这件事,这段时间不会声张。
由于是第一堂基础课,而且来上课的学员很多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配音,所以必须先把理论讲明白才能实践。这可触到了林小鱼最薄弱的地方,自己上学的时候理论都没搞得太明白,现在给别人讲,很可能自己就先崩溃了。看着自己大学时候学的教材《配音基础》,她感觉头都快大了!直到上课时间到了,走上讲台,她还是晕乎乎的。
“这个,学员们,今天我要给各位讲一讲配音的三要素,这些在以后的配音工作中是非常重要的。不管专业能力如何,记住这几点,才能够真正当好一名配音演员。”
没有什么人回应,学员们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林小鱼摸着自己的脸颊,似乎比平常的时候要热,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带来的书,感觉连上面的红色封面都在挑衅自己。这时,她从讲台上找出一份稿子来,发现上面的内容后,眼珠一转,一个新点子应运而生。
“怎么都睡着了呀?看来,是时候挑一个带回家给主人喽!”
学员们一下子全都精神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小鱼。原来,她刚才的说的那句话,正是动漫《白色森林》里面大魔王伊尼斯的黑猫幻化成猫女的时候常说的一句台词。尤其这种声线,妖娆中带着一丝俏皮,让人分不清她是可爱的猫咪,还是魔王的宠物。
众人兴奋起来,眼神里闪出好奇的光芒,纷纷说自己没有听够。林小鱼笑了笑,从讲台走下来,在学员们中间穿行。但是,她不是来寻找赞美的,而是为了寻找自己需要的人选。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合适的学员。
“这位学员,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啊?”
“老师,我是来学配音的,不是来学书本的!本来想看看录音棚什么样呢,结果还是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想到你还挺心急的,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毕鹏飞,大学四年级。从小对配音感兴趣,但是家里面不支持,所以只能学别的专业。”
“能理解,很多长辈对这个行业不了解,觉得没前途,不让孩子学也情有可原。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家里面也反对。”林小鱼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如果你特别想实践,我倒是现在就能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林老师?我能够直接配音?”
“直接配估计不太行,但如果你能完成我待会给你安排的任务,应该差不多就行了。”
说着,林小鱼把这位姓毕的学员叫到讲台前,面对座位站好。其他学员们发出阵阵欢呼,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准备看笑话。头一次被这么多人起哄,毕鹏飞的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来,把这份稿子看一下,充分理解之后读出来。当然,背下来更好。”林小鱼把自己刚才找到的那份稿子交给了他,“要充分理解啊。”
接过稿子,毕鹏飞瞄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因为他是中文系的学生,记忆背诵是强项,用了不到两分钟,便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而且,为了接近于配音,还特意加了个人的情感在里面,绘声绘色的。
“嗯,很好,没有任何错误。但是,我想问一下,你充分理解这个稿子了吗?”
“当然理解了,老师,不然我怎么能背下来呢?”
“好,那就让学员们一起看看你刚才看的稿子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吧。”
轻轻点击了几下鼠标,一张图片就显示在电脑屏幕上,通过投影仪投射到了银幕。学员们睁大眼睛仔细查看,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就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其中一名学员举手,站起来问道:
“老师,里面有些字是不是顺序颠倒了?”
“没错,这位同学,你观察得非常仔细!”林小鱼扬起了嘴角,摆手示意她坐下,“虽然网上一直有一个梗,说字的顺序颠倒并不影响阅读理解。但是,如果你真的理解,吃透了稿子,就不会看不出来这种低级错误,配出来的作品质量也会更好。这就是配音的第一个要素:理解你要配的内容。”
学员们恍然大悟,拿出笔记本开始记了起来。毕鹏飞这时才明白,自己被林小鱼当成了教学用的工具,而且还是反面典型!他额头上布满汗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本以为自己真的有机会锻炼一下,没想到中了圈套,成了“工具人”。不过,反过来想,人家是业内知名的配音,自己作为菜鸟,只有认真听着的份。
“那接下来,就该讲第二个要素了。毕鹏飞,你以前有没有模仿过什么角色说话,或者一些特定场景下的声音?”
“小时候好像有过,但后来就没了。”
“那好,我现在希望你给大家表现一个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不需要肢体表演,只需要考虑一下带有这种情绪的人会说什么话,以及语气如何表现出来就可以了。”
毕鹏飞汗如雨下,尴尬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思考这种情绪应该怎么表现。林小鱼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下面的学员也都等着看他的“精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