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涵情迈到一半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站在那里回头注视着电话。苏韶光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把半个身子都放到会议桌上,整个人都快要趴在上面了,嘴唇距离电话也就二十厘米远。至于其他人,全都回过了神,屏息以待最后的结果。
“赶紧说吧,张源,泄露片源的到底是谁?不会是咱们圈里的人吧?”
“很遗憾,确实是咱们圈里的,而且这个人我还认识。”
这个消息一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张源说的这两个条件,林小鱼全都符合,而且如果没事的话,何至于这么绕圈子呢,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这么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真的就是在配音的时候泄露的?”
“对,确实是在那时候。而且这个人还捏造证据,提供假消息,败露之后想要逃走,被抓回来了。”
“行了,别绕圈子了,你就说这个人到底是谁吧!”
张源忍不住笑了起来,让会议室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坐了趟过山车,就没见过这么能卖关子的人。要不是有电话线隔着,在场的好几个成员都想冲过去打他。薛涵情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紧紧挨着陆明轩。两人的手抓在一起,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告诉你们吧,凶手是当时负责录音的配音导演,他为了掩盖罪行,嫁祸给参与录制的配音们。”
“配音导演?”苏韶光强压住悸动的心脏,开口问道,“那就是说,小鱼······”
“对,小鱼是清白的,她没有泄露片源。”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整整五秒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尽管都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似乎在等待一个信号,一个指引他们接下来该作何反应的信号。
“呜呼!”
一声高亢的欢呼犹如一发信号弹,宣告了这场赌局的结束!苏韶光离开自己的座位,猛烈挥舞着双拳,用尽全力在那里欢呼,喝彩,仿佛自己命中了关键比赛的绝杀一般!几名成员见状,也跟着他一起欢呼雀跃,整个会议室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丝毫没有注意到电话仍然没有挂断。
“哎,你们那边怎么了?说句话啊,哎!”
“你的消息准确吗?说话可要负责任。”陆明轩看了一眼忘乎所以的苏韶光,走到电话前面问,“不是说墨香音坊的人也去了吗?怎么会抓到凶手呢?”
“叫他们去就是为了接受道歉去的,片方表示这段时间让他们各方面都受了损失,以后会酌情补偿。要我说啊,这家以后也别再想找好配音了,没人敢接他们的活了。”
苏韶光正在那里庆祝,发现电话并没有挂断,便猛地扑过去,把陆明轩给挤到了一边,问:“那小鱼现在在哪?彻底自由了吗?”
“反正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从公安局出来了,具体去哪了我也不清楚,你单独问她吧。还有事,先挂了。”
随着电话传来“嘟”声,最后的封印也解除了。那几名成员跟自己家中了五百万似的,纷纷走上来和苏韶光拥抱致意,然后就掏出手机,把这个消息散发到各个群里。而剩下的几名成员,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恭喜你,韶光,你赌对了。”薛涵情站起来,带着笑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以后汀兰就要靠你们两个了,别让我失望啊。”
苏韶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悻悻地伸出手握住,问:“不会吧,你认真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后悔’两个字,我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如果出尔反尔,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呢?”
“但是你这些年为汀兰做了很大贡献,就因为较这个劲而离开吗?”苏韶光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甚至面露难色,“我劝你还是在考虑一下吧,毕竟······”
“毕竟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对吗?”薛涵情摇摇头,走到窗户边,“在外面的这两天我思考了一下,如果真的输了,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离开。可能这个结果来得早了一点,让我还没准备好。但不管早还是晚,这一天终究会来,不是吗?”
“所以,你是早就想离开汀兰,只是借这个机会?”
“可能吧,自己确实在这方面有······”
“韶光,涵情她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循声望去,发现陆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俩身边。在所有成员的注视之下,他握住薛涵情的手,像宣誓一样一字一句地说: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其它的也没什么用。我陆明轩别的做不到,信守承诺还是可以的。不瞒各位,当初我加入汀兰,就是因为涵情。那么如果她选择离开,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苏韶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管是刚才欢呼雀跃的成员,还是一言不发的成员,此时此刻全部都愣在了那里。本来薛涵情和苏韶光的对赌就足够重磅了,结果现在陆明轩还参与了进来!汀兰的四大支柱如果一下子少掉两个,那以后的日子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苏韶光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连嘴都忘了合上。刚才的兴奋感已经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忧虑。假如他们俩真的走了,再加上一些骨干成员,汀兰的中坚力量基本就被抽空了。到时候除了自己和林小鱼,剩下的都是入行不久的新人,在市场上根本没有竞争力。要是那些离开的人中有人加入了别的团体,那就真的可以不用玩了。想到这一层,他走过去,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
“有话好商量嘛,各位。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何必搞得不共戴天,跟仇人似的呢?现在小鱼还没回来,咱们还是先回去休息,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再沟通这个事吧。”
“我觉得没有沟通的必要了,特别是跟小鱼。”薛涵情说道,“我知道那天我说的那些话有多么刺耳,多么伤人。如果再让我面对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韶光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我相信小鱼不是那样的人,她没准会······”
“没准,我从不做没准的事。而且刚才已经强调好几遍,不会有任何后悔的意思。既然说好了离开,就绝不会在这里停留。”
“看样子,你去意已决喽?”
“没错,不用再挽留我了,只是······”她扭头看着陆明轩,立刻改换了一种语气,说,“你真的没必要跟我走,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
“像我刚才说的,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汀兰。现在你要离开,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之前一直沉默的成员们此刻终于不再沉默了,纷纷站起来表示要跟随薛涵情一起离开汀兰。虽然苏韶光曾经想过结果出来之后分别的场景,但当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让他慌了手脚。毫无疑问,他是这场赌局的获胜者,但这场胜利似乎要输掉汀兰的未来,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坐回椅子上,苏韶光把后脖颈搭在椅背的最上端,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头,和刚才的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把两个很关键的人物给忽视掉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听这些的,你们聊,你们聊。”
秦晓琳站起来,不停地朝他们鞠躬致歉,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还没等问,她就提起自己的包,拉开门就溜了出去,把所有人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这是怎么了?这个样子,是有人要找她麻烦吗?”苏韶光问。
“咱们刚才说的事全被她给听见了,你猜她会不会告诉韩墨香?”薛涵情耸耸肩,透过窗户看着秦晓琳的身影,“刚才注意力都放到电话上了,她也不说话,真把她给忘了。”
“哎,宁帅,你怎么也不表个态啊?”
坐在他旁边的成员说完之后,用胳膊肘点了他一下,跟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把宁帅给唤醒了。他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揉揉眼睛,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吓得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都看着我干什么?有事吗?”
“我听说你前几天可是要公开站在薛老师这一边的啊,还说要是薛老师离开汀兰了,自己也不会留下,是吗?”陆明轩言语里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啊,对,没错,我是这么说了。但是我毕竟是汀兰的成员,还是要考虑大局的。要是咱们都走了,岂不是害了汀兰吗?”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好学生?”
薛涵情已经听出来里面的不对劲了,重新坐回来,像刚进会议室那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时不时还冷笑几声,把宁帅搞得浑身鸡皮疙瘩。
“薛老师,我很感谢您把我带到今天这个高度,我感激不尽。如果苏老师觉得我不适合留在汀兰了,一句话,我马上就走。但如果汀兰需要我,可能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你可真是会说话,好人你全做了,那我成什么了?苏韶光,你想把他留下来吗?”她说着,右手便指向了宁帅。
到了这个时候,苏韶光已经没什么心情继续留在这里了。既然这些人去意已决,自己与其低声下气地挽留,还不如去找林小鱼,好好吐露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各种委屈和不安。但如果自己不表个态的话,这件事只怕是没个完,所以情急之下,随口说了句:
“随便吧,宁帅如果愿意留下,我求之不得。你们两个铁了心要走,我也没什么办法,祝你们以后顺利吧。”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径直拉开门离开了会议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陆明轩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点愣神。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身旁的薛涵情身体上下起伏,鼻子里哼着粗气,手还在那捏着什么。果然,三秒之后,会议桌受到了它不应该承受的打击。
“宁帅!亏你一口一个‘老师’,到头来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薛涵情把想要劝她的陆明轩给推到一边,双手拄在桌子上,厉声质问道,“之前还说什么坚决站在我这边,你就这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吗?”
“薛老师,当时我是觉得您赢面比较大,所以才那么说······”
“赢面大就支持,没赢就翻脸不认人,你这套到底是跟谁学的?要是今天输的人是苏韶光,我猜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这不一样,您和陆老师走了,加上他们几个一起,汀兰还剩下多少人啊?我留下是为了维持这个工作室,不然的话,光靠苏老师和林老师,是根本撑不下来的!”
“撑不撑得下来跟你没什么关系,知道吗?我告诉你,即便他们都不选择跟我,你都不可以!”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保证自己不会背过气去,“人要会感恩,不能有奶就是娘,如果你要承认自己就是这种人,那就当我自始至终瞎了眼,没认清你。”
“不是,薛老师,我······”
“行了,你也别说了。反正树倒猢狲散,破鼓万人捶。我这样一个输家,众叛亲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有明轩陪我,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糟。宁帅,我等着看你以后的表现,希望你早日成为优秀的配音,迎来自己的巅峰。”
她没有给宁帅解释的机会,直接离开了会议室。陆明轩跟在她身后,对着宁帅冷笑一声,轻蔑地摇摇头,也离开了这里。其他成员们则拿着手机,在微信群里文字直播这里发生的实况,发现主角都走了之后,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纷纷走出了大门。不管是选择留在这里的成员,还是跟薛涵情离开的成员,没有一个人跟宁帅道别,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