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让我答应什么条件?”
“明天跟韶光的那场饭局,咱俩一块去吧。”
“一块去?你饶了我吧!”薛涵情眼里透出的光芒瞬间熄灭了,感觉自己愚弄了一番,摆了下手,重新靠在沙发背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这件事我又不是当事人,关键还是要看你的态度。只要你诚恳道歉,做出一个姿态,林小鱼不会得理不饶人的。”
“要是道歉有用的话,她刚才就原谅我了,哪至于说那种话。”
“你道过歉?”陆明轩问道,“你怎么道的?”
“就是说对不起啊,然后说自己已经遭了报应了,不管她怎么样我都接受。但她也没怎么样,说了两句就走了。”
“涵情啊,你这个想法未免有点太幼稚了吧?”
长这么大,薛涵情头一次被人用“幼稚”两个字来形容,不禁有点上头,瞪大了眼睛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陆明轩拿出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低头不再看她。这种被莫名其妙下了定义的感觉实在有点不好受,她忍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下去,伸出手盖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你把话说清楚啊,我怎么就幼稚了?”
“林小鱼因为这件事出了国,不仅是感情受了影响,三年在外面多花多少钱,国内少挣多少钱,这算起来都是没数的。还有对于职业发展的影响,更是不可逆的。你轻描淡写把真相一说,然后来一句对不起,是个人都没法接受啊。”
“那怎么办,我又没钱赔给她,其它的她也不要。难道要我以死谢罪啊?”
“当然不用,但是这个姿态是一定要做的。如果你特别害怕再见到林小鱼,可以先去找苏韶光,让他先原谅你,那样的话还好办一点。”
“你是说,苏韶光知道之后,也会恨我,对吗?”
“恨你?他没准比林小鱼还要夸张!那三年他失魂落魄,跟丢了半条命似的,汀兰内部你势头还挺盛,仗着有宁帅,完全不把他放眼里。这也就是苏韶光人不错,没落井下石,加上汀兰陷入困境,没这个精力。”
“照你这说法,我在江元还待得下去吗?你在其它城市有没有亲戚,我去投奔一下?”
“用不着,涵情,你只要接下来完全按照我的安排来做,不说绝对把握,至少能有六成以上。其它的,就交给我来做。”
陆明轩扬起嘴角,一手拿着手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薛涵情突然感觉面前有一束阳光照下来,照进她的心里。在自己一度失去所有希望,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他的出现及时挽救了自己,并且带来了新的希望。即便为了不辜负他,自己也要坚持下去,否则怎么能对得起陆明轩的一片心意呢?她没有再说任何话,点点头,然后便依偎进他的怀里,绝口不提刚才那个愚蠢的念头。
整个下午,苏韶光都在寻找合适的地点来准备饭局。之前定好的那个地方临时变了卦,争取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更换。虽然来的人都是老朋友,没有贵宾,但是为了完成计划,怎么选择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如果太寒酸了,他们俩可能会觉得自己怠慢他们。可要是太隆重了,对方瞬间就会知道自己有所企图,会产生防备心理,不利于行动的展开。经过一下午的权衡,苏韶光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回到家里,准备打电话给林小鱼,商量晚上吃什么。但刚进家门,就看见小鱼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身体一起一伏,仿佛一个气泵。
“怎么了,下午没联系你,生气了?”
“没生你的气,是薛涵情把我给气到了。”
“你不会提前找她了吧?”
“找了啊,你不就是想让我劝她回来吗?”
“哎呀,谁让你提前去了?”苏韶光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我明明都计划好了,明天把她和陆明轩一块叫过来,咱们两个分头行动,你这么一来······”
“我要不这么一来,还不知道这个姓薛的坑我坑了那么多年!”
没等苏韶光询问具体原因,她就坐直身子,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自己下午到她家里去,说的每一句话和做的每一个动作,跟评书似的,把苏韶光听得一愣一愣的。足足说了十五分钟,才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讲完。林小鱼口干舌燥的,拿过旁边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擦擦嘴,动作看起来十分豪爽。
“真没想到,她竟然敢做出这种昧良心的事,真是看错她了!”
“难怪宁帅也是那个德行呢,她教出来的学生能好到哪去?”
“哎,小鱼,这个还是要说清楚的,薛涵情肯定不会教他做这种事。就算生气,咱们也不能什么黑锅都扔给她。”
“她当年可是什么黑锅都扔给我,你别在这给我装理性啊!”林小鱼心里的怒火复燃起来,觉得苏韶光的话格外扎耳,“我奉劝你别替她说话,咱俩当年都被她给坑惨了!”
“我知道你生气,恨她,但是······”
“但是什么?你不会跟我说你对她这种行为完全不在乎吧?”
“怎么可能不在乎?然而你刚才说了,薛涵情已经知道自己遭了报应,认错态度还是很好的。加上现在汀兰需要她,出于大局考虑,咱们能不能暂时先搁置一下怨恨?”
“你不是我,你没法体会到我的感受!那三年我在日本过的日子简直是······”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赶在一起却哪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深呼吸一口,“反正这件事我这里过不去,也不想再和她共事了。”
“好,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三年我的感受?你不在我身边,我几乎是度日如年,在汀兰里还人见人欺。我比你更厌烦她,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能都是怨恨和不满,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考虑。”
“难道你想说利益吗?那三年我在外面吃苦受罪,国内的工作被几个配音争来抢去,那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回来之后,我得从零开始,连拿到一个电影主角都得靠捡漏。这对我来说公平吗?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谁?”
越说越上头的她喘着粗气,后槽牙不自觉紧咬起来。双手抓着沙发罩,好像随时会杀将出去。苏韶光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小鱼,如果我说实话,你会打我吗?”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你先跟我保证别打我,我才能说。”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突然让我保证这个,很让我怀疑你的意图啊。”
“不打就好。我说实话,你刚才说的那一切的源头,并不是薛涵情。”
“不是?那还能是谁啊?”
“薛涵情只是一个诱因,真正的源头,是你自己。”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林小鱼愣在那里,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拿起旁边的抱枕就想要扔过去。但苏韶光眼疾手快,立刻做好了防御姿态,让她没有机会。
“姓苏的,你故意气我是不是?你女朋友被她坑得那么惨,损失那么多,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反过来说是我的错!你非要把我气死才肯罢休吗?”
“就知道你会这个反应,能不能先冷静下来,听我分析一下再发脾气啊?”
“铁证如山的事实,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能分析出花来?”林小鱼站起来,重新接了一杯水后站到他面前,“来,你跟我说清楚这个道理,为什么源头是我。要是不让人信服,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问你,三年前那场调查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结果?我,我不太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得,调查结果证明你没有泄露,推论不成立。”
“当然不成立,做没做那种事我还不知道吗?这个调查一开始就是薛涵情为了拖延时间······”
“是,她为了拖延时间,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努力证明自己清白呢?”
“我······”
往事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除了说自己没做过,没有为证明自己清白付出过任何努力,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还想让苏韶光替自己站台,结果双方有了矛盾。仔细想想,整个调查期间,自己就是在家里混吃等死,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
“就算没做过,那当时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我做过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做无罪推定吗?”
“汀兰是配音工作室,不是法院,当时没有那个心思想这方面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当时确实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捏造事实。如果薛涵情硬要把发小泄露资源的事情扣到你头上,并对你处罚,那她绝对不可饶恕。可情况并不是那样,她······”
“说起这个发小我还想起来了,她包庇泄露汀兰资源的人,让汀兰蒙受了损失,就凭这个就应该追究她的责任!”
“但有件事你不太清楚,那个项目墨香音坊接了之后,后续达不成一致,加上投资方失去兴趣,很快就烂尾了。一定程度上,我还要感谢那个泄露的人,帮汀兰躲过了一劫。”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林小鱼不禁笑出了声,之前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所以啊,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当了一阵替罪羊。本来作为补偿,她打算让出一个角色给你,但谁知道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国,搞得大家措手不及,十分尴尬。”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今天下午,她主动跟我坦白这件事,那个呜咽的声音真的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能这件事憋了这么久,她也不好受吧。”
“要不说薛涵情犯糊涂呢,她这种做法害人害己,最终谁也得不到好处。不过她既然能主动坦白认错,说明还是有良心的。那咱们何不如换一种思路,重新看待一下这位师姐呢?”
苏韶光此时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有精神了。刚才她暴怒的样子一度让自己以为今天要出大事,做好了完全准备,一旦情绪失控,立刻给她父母还有妹妹打电话。好在经过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场面给控制了下来。不然的话,不仅计划泡汤,汀兰的未来或许也会毁于一旦。
“这么说来,当时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做了不理智的决定,结果害了自己。可是前段时间,她说我被怀疑泄露片源会影响汀兰,借机要把我开除,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他万万没料到,刚把三年前的事说清楚,三个星期前的事又来了。而且这件事解释的难度好像还要更大一些,关键还必须让人信服,这不禁让苏韶光头皮发麻,不停吞咽着口水,努力思考接下来的说辞。
“小鱼,你觉得薛涵情当时的话说错了吗?如果你一直深陷那样的丑闻当中,对其他成员会不会造成影响?”
“这个······”
林小鱼语塞了,她找不出这个论点的漏洞。当时自己身处漩涡当中,心态和视角都很差。现在跳出来看,发现薛涵情确实没有说错。假如那个时候开会的是自己,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她当时只是针对你的状态可能对汀兰带来的影响表示担忧,并没有像三年前那样,给你编织一个罪名套上去。冤枉你的是片方,不是薛涵情。”
“我知道不是她,但我就是······”
“你感觉心里很委屈,损失了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回来。然而我希望你换个角度,如果没有这三年,你不会发现外面有更大的天地,认知两国配音行业的差距。我也不会重新审视自己,像现在这样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你认为的坏事,是不是都带来了好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