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永森将军已埋伏在西侧了。只要我军引敌方出了军营,他们就能烧掉粮草和云梯!”
十九岁的上汀国君江晗,双眉微蹙着。听闻前来通报军情的小将说完以后,他点了点头,独自走出了军帐。
正是暮春之际,上汀国的国土开遍勿忘花。江晗身着湛蓝的战甲,在夜色中腾起,悄无声息的到了山顶,俯瞰着下方宇泰国的军营。
这将是一场死战。
宇泰国入侵上汀国土,国君御驾亲征。如果今日不能挫败他们,那么明日,敌人就会去攻打皇城,屠戮平民!
山下的敌方军营一片暗红,中心供着一尊巨大的鬼神像。即使隔得如此远,江晗也能看见神像面容上诡异阴鸷的神情。
暖风吹过他的耳鬓,莹白的皮肤在月下如玉,战甲上却染着擦洗不掉的鲜血。江晗快步回了军营,沉声道:“传孤御令,一刻钟后,攻打敌营。”
将士们本就没有入睡,迅速集结起来,战甲叮咚作响。
江晗翻身上马,并不多言。以手势为号,此行是为偷袭。
行军下至半坡,敌方瞭望台上一声尖锐哨响。已然被发现了,江晗猛夹马肚,开始带兵飞奔,尘土滚滚。
静谧的夜忽然变得吵嚷,千军万马踢踏土地,嘹亮的号角吹响军营,战鼓震天!
上汀国的军队如泥流般倾泻而下,迅速攻破了宇泰国军营的守夜防护。敌方的将士慌忙聚集,战甲凌乱。
林立的军帐被踩塌一片,江晗踏马飞奔,势如破竹!
忽有一瘦削的中年男子从前方帐篷中走出,手中一柄巨剑,一眼便锁定了江晗。
就在江晗即将按照谋划领军后撤,引敌方来追的时候。那柄巨剑寒芒闪烁,以极为凌厉的力道旋转而来,硬生生切断了他战马的前蹄!
战马悲壮嘶鸣,向前跪扑在地。而江晗被甩至空中,在跃动的火光下攀住了一处支撑!
待他回神之时,手中触感冰凉。眼角余光刚好瞥到,他此刻和鬼神像并肩而站。就在那祭台之上,似笑非笑的鬼神身旁!
“陛下!”
将士慌忙张望着,阵型已乱。敌方正在排阵,时不我待。江晗仗剑而立,怒道:“撤军!阵型勿乱!”
小将得令,不敢违抗,战马再起,带着军队向对面飞奔而去……
瘦削的中年男子找回了他的巨剑,也寻到了江晗。他一声令下,大半数集结好的将士都去追上汀国的军队了。还有姗姗来迟的后方士兵,挥舞着手中兵器就攻向了江晗!
江晗定了定神,眼中涌出杀意,手里的悟道剑早已染上无数鲜血,他靠着这祭台上的地势,竟叫那些人近不得身!
兵戈相接,狂怒的敌方士兵前仆后继。祭台上已然堆满了尸体,直堆到鬼神像脚下,被江晗踩倒。
他的杀意狂涌,虎口几近龟裂。舞剑的手开始颤抖,太多了,数十、一百、一千……
尸山越堆越高,血流漂杵。天光微亮之时,祭台下已被染成一片猩红。铁锈的气息弥散在空中,江晗早已被血浆糊住。身上横亘着许多入骨伤痕,可他不能停下,他发誓要守卫皇城的万千百姓。
一道金光透过天穹,日出东方。
好似已然杀完了,连鬼神像都被淹没。江晗站立在暗红的尸山顶上,摇摇欲坠,眼前漫过黑暗,始终不曾倒下。
在那短暂虚枉的混沌当中,他忽然感到身轻如燕。双眼得以睁开,却见神光漫天漫眼。他十四岁的时候开始修道,听闻过飞升成神之说,似乎有个天神正在他身旁念咒。
江晗呢喃道:“你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嗯,是。”一个少年人的嗓音回答着。
江晗感到眼眸被温润的手掌盖住,那少年在说:“待你成神,遗忘也不算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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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云压滚雷,无止无休。
天宫的夜色没了星辰,江晗从梦魇中惊醒。
他身披墨蓝色的宽袍大袖,起身走向殿外。便见数道紫光纵横交错,天穹之上,刹时亮如白昼,刹时又暗如深渊。
收眼便是层层叠叠的神殿,矗立在云霄之上。他的心中无悲无喜,无惊无惧,神识中却有能够感知到的沉着灵力,茫然四顾,才想起自己已经飞升成神。
江晗的手掌处传来绒毛的触感,他低头一看,是他的灵宠冦豹,正安慰似地用头顶磨蹭着他的指尖。
他的前世,是上汀国的七殿下,后来继承了国君的位置。每当他感到恐惧,害怕的时候,总是把手掌放在冦豹的皮毛间摩擦,好像这个动作,就能给予他力量和勇气。
然而今日,观望这天雷荒火,他心中并无任何波动,所有为人的情绪都离他远去了,大概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吧……
他拍了拍冦豹的头顶,却发现这灵兽的眉间,多了一颗蓝色的宝石,隐隐透露出光芒。江晗的心中有些疑惑,又瞬间自己解开了——飞升成神,人和灵兽都会变得有些不同。
他微微转头,温和地说:“汪泊,别看了,外面风凉,回殿休息吧。”
言语间,他已转身关上了殿门,而这只名叫汪泊的冦豹,只退了两步便趴在门口,透过窗棱,依然张望着天穹,黑色的皮毛在闪电映照下乎暗乎明。
江晗回到塌前,拾起被角,平静的躺下入睡。
天将微明时,一个小神使匆匆跑来:“江晗小君,帝君让您今日去凌霄殿参加朝会啦!”
江晗独自行走在三十六重天的凌霄殿石阶上,耳边尽是诸天神官的谈论之声。
“太子殿下被贬了,你们听说了吗?”
“哎哟,可不得了,昨晚这八十一道天雷,响彻天宫,我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是帝君要渡劫了!”
“这太子殿下也真是奇怪,成天嚷嚷着诸神无用,他自己不也是个神吗,早晚要遭天遣!”
“诶阿杰,慎言啊。太子殿下被贬,是因逆了天星盘,要下凡历劫九十余年。我听度厄星君说,帝君都无能为力了。一会儿在朝堂上,可不要贸然提他了……”
江晗暗道:谁是,太子殿下?
“要我说这太子殿下,就是经历太少,才那么桀骜。他出生便是天神,和我们这等凡人修仙上来的,是不一样的。若他真的经历过凡尘的苦楚,便不会再和帝君作对,谈什么神佛无用论了!”
——哦?神佛无用?
江晗的眼神顿了顿,便扫向说着这话的那位神官。心道:“这太子殿下也是个有趣之人,我年少时候也说神佛无用,人当自救,直到——”
直到他失去生命,战死沙场;直到他被神拯救,飞升成神。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暗淡下来,又看这满堂神官,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只有他是第一次参加集会,并没有认识的神。
于是他走向那位唠唠叨叨的神官:“这位仙友,方才听你们谈论太子殿下,请问他为何会被贬啊?”
那边的神官闻声,纷纷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位身形欣长的少年走来,他身着墨蓝色烫金云纹的宽大外袍,青金石冠束发,面若白玉,唇若施脂,一双眉目微微上挑,却无半分媚气。
只是这出口之语,可不是什么能够大声探讨的话题。立时便有数人围了上来,稍远处的女神官们早就注意到了他,此刻正以袖掩面,窃窃说着什么。
一个身着灰白道袍的神官也往江晗这边踱了几步:“这位仙友是新飞升的吧,看你这周身,灵力颇佳,是帝王之气,不知在飞升前,是哪朝的君王啊?”
江晗抬手,微微向他欠了一下:“谢仙友谬赞,小神飞升前没做多久国君。今后同为神官,还请多多指教。”
那神官颇感受用,便再走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被贬的原因,天宫没几个人知晓,今后莫要再问了!你新飞升,当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可不要节外生枝,得罪帝君。”
江晗了然,正要谢过,却见这人猛的后退一步,眉间蹙起,竟是豪不避讳地上下扫视了他一圈。
身旁一人道:“阿杰,你也发现了吧。一般新飞升的神官,未经圣水洗涤,带着凡尘气息也是寻常,可是你看这位仙友,周身笼罩的不仅有帝王之气,怎么还隐隐透着鬼气?”
“鬼气!?”
听他一言,周围的神神仙仙,全都注意到了江晗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互相交换几个眼神后,人群又一哄而散了。
散开的时候,还在各自嘀咕:“哪有神官带鬼气的?”
“不是善茬!”
“切莫靠近!”
江晗默然,他确实在昏迷中飞升,初次上这三十六重天,还未经历洗礼。他此刻忆不起自己飞升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周身会带鬼气。
就在他拼凑破碎记忆的时候,凌霄殿的金钟响了三声,人群纷纷加快脚步,少昊帝君已到殿中落座。放下思绪,他也三两步跨上石阶,进入了殿中。
朝会开始了,天庭礼数繁多,江晗站在诸位神官的最后,仿着他们的样子拜过帝君,又在复杂的参阅问答间昏昏欲睡,竟是没有一人提到太子被贬之事,帝君座下的席位上空了一块,想必就是太子殿下曾经的位置。
早年间江晗在凡世,朝廷上没有他的站位。上汀国建国先祖拥有灵兽护身,每朝的君王都期盼着自己的孩子会是先祖转世,天命之人,能够拥有神官送来的灵兽。
当时的国君已经有六个皇子,却没有出现天选之人,忽有一日荧惑守心,远嫁他国的江殷公主,也就是国君的妹妹生下了一个孩子。
少昊帝君亲自下凡,将一只冦豹赐予了公主新出生的儿子。国君听闻此事,在那孩子满月之后,便把他迎回了皇宫,世人都尊称他一声七殿下。这便是幼年江晗。
可江晗却不是什么信命之人,一是皇宫礼教众多,令他深感繁琐,二是毕竟与那些皇子不是同胞兄弟,颇受排挤,三是君王还是想自立太子,并不想传位于他,又怕有违天命,很是纠结。
江晗在十四岁那年,索性自请离宫,去太清观清修了,并发誓一生修仙,无心朝政。国君欣然应允,还给他办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入观仪式。从此江晗便在深山修行,世间游历,与朝堂隔离。
他修得一派清心寡欲,真善纯良,心无杂念,悲悯众生。直到国君猝死,皇室凋零,他才代位了些许时日。而后便在乱世中征战沙场,确实没在朝堂上呆过几天。
此刻到了凌霄殿内,也是神游天外,全然不知众神在参议什么。
“江晗!”
帝君洪亮如钟嗓音忽在上方响起,敲得江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忙忙应了声:“小神在!”
帝君面上一派泰然,看着江晗慢腾腾挪出了仙列,站在了宝殿中间,他朗声道:“你近日飞升,还未洗礼。今日便让九天玄女领你下瑶池涤去凡尘。”
江晗稳了稳身形,往下一拜,答道:“谢帝君!”
帝君听闻,并没有马上应了,似乎是在思索,江晗便一直拜着,不敢抬头。
凌霄殿内的空气都快凝结了,众神官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道帝君是否对这位新神官身上有鬼气这事有所定夺。
良久,帝君才道:“度厄星君座下,缺一副手,你便去吧,愿你掌人间度厄,解一切不祥之厄。”
江晗再次沉沉应道:“谢帝君!”
四下里响起抽气之声,虽然每位神官都在小声抽气,但几百位神官同时抽气,这声音便明显至极了。
江晗抬了首,挪回最后一列。听帝君身旁神使道了一声恭送帝君,又拢袖拜了拜。他抬起身来,见集会结束,便随意捋了捋衣衫,准备离开宝殿。
那一刻,刚才从他身旁散去,唯恐避之不及的神官们又围了上来。
“恭喜恭喜呀,江晗小君!”
“飞升即为新贵,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乃益算星君坐下大弟——”
“我乃北斗玄冥座下——”
一时间,众人有恭维的,有自我介绍的,甚至还有恨不得马上和江晗拜把子成兄弟的,让他只好挂上礼貌的微笑。
江晗挨个谢过,口中道着“久仰,久仰,久仰”却是一个神也没记住。
就在他焦灼着挪不开步子的时候,乎听外围有女神官惊呼一声:“好大的猫啊!”
便见汪泊从众人之中拱了进来。原来是这豹子等着他下朝以后去洗礼,等久了便坐不住了,竟然直接往殿门口来了。有女神官试探着想摸一摸它的皮毛,那豹子一回头,用眼神直接把人家吓退了!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晗赶紧斜身坐到汪泊身上:“要事缠身,诸位仙友,改日再聊,改日再聊啊……啊!”冦豹一个猛踏,便带他跃起,腾了一小片云彩,往殿外飞去了。
“平常的凡人飞升都是让九司定夺,好的定个小官职,差的当着扫洒神使,可没见到这样头一回上殿便直接坐星君副位的。”
“有背景有背景!”
“可不是吗,我这修了一千年了,好不容易挤进延寿星君座下当个弟子。真真比不上帝君金口御封就飞黄腾达啊!”
“鬼里鬼气的,居然有灵兽坐骑,回去找度厄星君问问他什么来头!”
江晗坐在冦豹身上,把那些闲言碎语都抛在身后了。他本以为飞升以后,人人都是帝君封官,做个小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刚才听他们细说,心下也犯嘀咕。帝君究竟是看上了自己哪点呢?他本还想着领个闲职,每日看月赏花,游历神界,再找一处洞天福地,增进修为,现下看来,怕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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