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度厄顺运 领命下凡
江晗那日和冦豹一齐受洗礼,涤荡凡尘。九天玄女常年在瑶池附近,替神官们施法洗涤,一套法决流畅,早已烂熟于心。瑶池清冽的圣水,拂过了江晗的面颊,他解掉发髻,长发披散在肩头,那水珠撩过他的发丝,又留了些许水雾在他脸庞。
一旁侍奉的小仙娥竟是看得呆愣了,口中喃喃道:“小神君历经这一番洗礼,鬼气尽除。当得上是一个风神俊朗,俊极美极……”
可是当这水雾散去,江晗的周身又腾起些许黑雾,鬼气再次弥漫在他身旁,虽看不真切,却平添几分妖邪。
玄女的眉心微蹙,再次捏起法决,又召唤了一波瑶池之水,帮他洗涤。几番反复,别的神官行这洗礼只需一刻钟的时间,江晗却是整整站了一炷香,始终无法摆脱鬼气的缠绕。
直到身着淡金单罗纱的度厄星君踏步前来,道一声:“可以了。”才领走了他。
第一月,江晗埋首在度厄星君所给的卷宗当中,翻阅古今典著,不眠不休。其间收到了许多仙友的恭贺赠礼,他也是一一回帖,记下名目,想着来日还礼。
诸神官大概是在别的星君处将他生平了解了一遍,纷纷称他为七殿下,又在贴中提到冦豹,给它取名小汪。
第二月,江晗偶尔和度厄星君在通明池边观望凡世,向他请教典籍中不明白之处。闲时也受邀去过几位神官殿中,饮茶钓鱼,结交友人。
天庭的小神官们和他熟络起来,而他待人接物又极为温文有礼,都不再在意他身上的些许鬼气。
第三月初,度厄星君来到了他的殿中,向他提了数个问题。
诸如:“今有一强盗,拦路小道,抢劫商贩,当解何?”
江晗答道:“愿解劫掠妒忌厄。”
又如“今有一村夫,家中小儿待哺,老母卧床,却被征兵沙场,当解何?”
江晗道:“愿解刀兵水火厄。”
数个问题,他都按照书中注解,一一回答,度厄星君很是满意。
直到他问:“今有一富豪,子承父业,沉迷赌博,当解何?”
江晗答道:“不解,尽随他去,耗空家产,街头行乞,方知血泪艰辛!”
度厄星君抬头问他:“为何不解他家财虚耗厄?”
江晗道:“我知当解何,却不知如何解,待他自尝恶果,方能自解!”
听他一席话,完全不是出自典籍,度厄星君有一瞬的失神,须臾才道:“你可知,本尊曾有一好友,也曾这样答过我。”
他的神色明暗不定,似是在回忆那位好友:“只是他不仅不解此厄,还不度所有的灾厄,每一处厄运,他皆说世人可自解。”
江晗见他如此,真诚赞道:“星君这位好友,还当真是位奇人。”
“是奇人啊,特立独行。只是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
江晗疑惑了,难道星君的好友外出游历去了,或是在秘境修炼去了?又不好多问。星君转了话题,交代了几句殿中事宜,便告辞了。
第三月中,江晗已对自己的职位和职责有了透彻了解,也把这诸天神官的名号理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关于那位太子殿下的记载,只在史文中寥寥带过,没有专门的传记。江晗推算了一下,太子白刈,大约是有五千余岁了。
漫天神佛似乎都忘却了太子白刈,就连朝会时候帝君座下的位置,也被别的天君给填上了。
那个引了八十一道天雷,四十九道荒火的天之骄子,曾经的诸神之光,似乎就这样被埋没在了日复一日的忙碌中。
只是偶尔,江晗被雷雨惊醒的时候会想起,他醒来成神的那日,正是太子被贬的那日。
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做了什么惊动天劫的大事?做神仙就是这样每日忙碌在各重天宫吗?真的,好无聊啊……
距离飞升时间过去三月有余,这一日,帝君召了江晗进紫微宫议事。
凡间的斗斋高原上有神庙求助,当地的居民遭受了三重灾害,神庙的主持慌了神,这才打出了与天界相连的求助讯号。
帝君说此次的灾厄不寻常,需要天庭派神官下凡查探。度厄星君掌一方主位,万不能亲自处理,便派了江晗下界度厄。
江晗回到殿中略一收拾行囊,就朝北天门奔去,脚程快得竟是连小汪的四足也追不上。
他飞升这年十九岁,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按历算,他如今也算百余岁的神了,可是人间这九十多年的光阴,于他不过三月而已。
他从来便是想清修便修道,想游历便远行,何曾被关过这么久,受过这样的束缚?
这些日子里,他笑不敢出声,有疑不敢发问,还因着身份是前朝的国君,举手投足间要带着帝王气度。就连小汪在第一日闯上凌霄殿石阶以后,也被他训斥得整日呆在殿中,闷闷不乐。
一人一豹就这样奔行至九重天外,到了北天门,江晗直接跨坐在小汪背上,冦豹载着蓝衣少年,朝云彩中跳去……
冽冽寒风吹乱了江晗的发丝,灌满外袍,衣袂飞扬。
他双目雪亮,俯瞰着迅速退去的大地,心情格外舒畅。看着看着便哼起了一支小曲,而小汪也在曲调中撒欢似的狂奔。
二位就像放了风的困兽,尽情享受着这一番自在和随性。哼着哼着,江晗便开始思考——神官下凡不能太张扬,待会儿到了人间,最好是先半里路顿了足,将一身烫金云纹都掩去,再独自去敲响神庙的门,这样甚好……甚好……
想着想着,他便看见前方地面上,列着几排蚂蚁般的小点,眨眼间便更近了,似乎是六十多人,冦豹飞得太快,再眨眼时,那六十多人,赫然就在不远处!
这些掌神庙的主持和僧人,竟是得了上天庭的回复,齐齐出来迎接了!
江晗连忙猛拍小汪的脖颈,示意他落地顿足。小汪得了指令,又苦于奔得太欢,一个急刹下来,竟是把江晗甩了出去!
那些僧人知晓神官下凡,本是列好了阵在神庙一里外等待的。不多时便见到冦豹腾着云彩,威风凛凛的奔来,身上一位蓝衣少年意气风发,好一派奇景。
只是他们落地之时,尚未减了速度,那少年朝人群中飞出,刹时便冲乱了僧人的阵型,连带几个翻滚,飞沙走石。直扑到角落里的最后一人足前,才止住了惯性,良久没有响动……
江晗此刻只愿撞出来的这地坑再深一些,好顺便填点土把自己埋了,他真是钻进地底的心都有了。堂堂一个神仙,星君副官,头次下凡,便在凡人面前是这个造型,脸往哪搁,头往哪搁啊!!!
正在他埋头思索着补救方式的时候,一只黑袖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这手五指修长粗糙,是个僧人吧,就是他扑到跟前的这个人。
抬眼只看见了一双黑靴,和那只要提供帮助的手。江晗堪堪握住,他掌心温暖,坚定有力,一瞬便被拉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去看那僧人的脸,又知晓自己此刻肯定是灰头土脸,理了理衣衫,泄了点灵力整装,状作无事的道:“本……”
没自称出来,又觉得中气不足,遂把声音提升了几度,强忍摔伤,再道,“本君乃度厄星君座下神官,此次下凡,愿解一切不详厄……”
“神官长,你疼吗?”
僧人中,一个童稚的声音问道。话音未落,便被谁人捂住了嘴。疼啊,怎么可能不疼!江晗咬着牙关,但是面上依然镇定自若。
神庙主持施施然走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老者,说了一番早已准备好的言语。谢帝君,谢天庭,谢神官长等等,便领着江晗往神庙走去。
小汪自知犯了错事,埋头行在他身后。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徒步回了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