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进驿站 勿忘之梦
好在这座神庙本就是能连通上天庭的地方。不过片刻，交接的神使就到了。简单交谈几句以后，神使表示会按照律令逐个酌情处置。江晗又道需告知平民不要聚集，这才拜别了神使，踏出了神庙。
夜色已至，繁星遍布，一轮弯月挂在天幕。江晗伴着夜色，神思紊乱，又想着白离还在城中，快步跑了下去。
待他溜到城门口的驿站前，就看见那个墨色的人影，坐在站前木阶上，身旁还伴着小汪：“哥哥，我在等你呢，你急什么？”
江晗本想伸手去扶他，闻声顿了顿，转手捞起了小汪：“好一阵没见着，想我家小汪了。”
白离一笑，小汪就要扑回去。江晗抓紧它佯怒道：“白眼豹子！吃里爬外。”
“江兄！！！江兄！别来无恙啊！”一声呼喊自城门口传来，江晗和白离都向那边望去。就看见钦原一人面带笑容，步伐豪迈，跨了过来。又相遇了……
“钦原殿下。”江晗拢袖称呼道。白离则目光冷冷。
钦原用右手大力拍了拍江晗的肩：“你们走得那么匆忙。早知道要去一处，就让你们叫我啦！”
又见白离的目光针刺一般盯着他的手，便故意一把将江晗揽住了，还对白离瞪了一下眼：“你们也住这儿啊！掌柜的，来一间上好的厢房！”小汪嗞溜一下就跳到地上，似乎对钦原格外嫌弃。
前台掌柜见此人衣着不凡，又穿金带银，连忙迎了过来：“这位客官，本殿今日厢房满了。您看这二位您也认识，他们开了两间厢房，要不您们挤挤，您再给半个厢房钱就够了。”
钦原斟酌了一下，对江晗小声道：“江兄，你我挤一间吧。我不想和凡人住，小白他身上那味儿，怪馋鬼的。”
江晗道：“不，不好吧……”
白离起了身道：“钦原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和旁人挤一间房。我的厢房让给您了，您一人住吧！”
钦原“啪”的一声，拍了张金箔在掌柜手上，嘿嘿笑开了：“这样甚好！掌柜的，把他们的银钱退了。不用找了，我请客！”
“好勒，客官您请！”掌柜的也是喜笑颜开，立马掏出银锭还到白离手中，好像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把那三人让到店内。
钦原还是揽着江晗，压低了声道：“江兄，你抓的这凡人颇懂事。我给你支个招——你手上不是有纳戒吗，一会儿将他扔进纳戒里去，这样你也不用挤啦！”
“……”昨日跟在他身后的小灰鬼不见了，想必就是被钦原塞进了哪个法器吧。
店内小二将三人一豹引到二楼厢房前，钦原踹门而入：“江兄，明日见！记得叫我啊！”就留了江晗和白离面面相觑，江晗道：“回房，回房……”
二人一豹进了自己的厢房，白离回身合上了房门：“大人，神庙那边如何了？”四下无人，白离便又称他为大人了。
江晗叹道：“豪绅和掌庙人贪食百姓钱财，已经通报上天庭了。”
他进了房内便抬起双臂，是让人更衣的形状。保持了片刻，又忽然想到，这既不是在凡间皇宫，又不是在星君神宫，白离也不是他的仆从下使，尬然想收回手来。
白离却是十分自然地把手搭上他的肩，这就帮他除了外袍：“这种事，在凡间也是寻常。神庙吃掉一部分，上供天庭一部分。只是这全部吞吃的，少有。大人不必太过挂怀……”
“神庙私吞了功德，神官便收不到信徒的祈愿。天下百姓的血汗钱，竟然装进了恶人的口袋。得不到神佛的照拂，还白白损失了钱财。那他们敬神拜佛，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从前不拜神。”白离道，“大概……他们也只是为了寻求力量。”
寻求力量？这句话让江晗忆起了自己曾经为人的时候：“我也曾经历绝望和无助。有人告诉我，自我便是心中的力量。我好像忘了些事，我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那个声音从哪里来的了。”
“想不起便不要想了。”白离状似闻了闻他的衣衫，转了话题，“唔，大人你身上鬼味儿好浓！”说罢狂抖着衣衫，好像想把钦原的鬼味儿抖掉。
江晗的思绪从烦扰中抽出，看着白离道：“你身上才有股人味儿。”
白离嬉笑道：“那大人昨夜是不是怕钦原把我吃了，才不敢入眠？”
看见江晗神色微动，他又安慰道：“大人体恤白离，白离知道。不过大人放心，只有不入流的鬼才会贪食凡人。钦原既然是鬼族殿下，还是碍着身份和规矩，他也就说说而已，肯定不会将我吃了的……”
江晗的面上又恢复了温和沉定，心道：嗯，是的。我担心白离，一定是因为神官体恤凡人。很寻常。应该的，应该的……
那既然钦原是个有身份的鬼，便不必担心了，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想着想着，他便走到了塌前，抖开被子坐在塌上。望见白离将他的外袍悬挂了起来，而小汪趴在了他的身旁，便往里挪了挪道：“不早了，来休息吧！”
白离没有推脱，解了自己的外袍，只着中衣，吹熄了油灯，在床榻的边缘躺下了。江晗见他如此坦荡从容，倒是自己顾虑颇多，便这样想着：神官和凡人同床共寝，也是体恤……体恤……
床榻的旁边，便是窗户，窗棱上还放着一盆小花。江晗闭了眼，却是久久不能入睡，今日后殿中的那块破旧牌匾，不知怎的总是浮现在他的思绪中。
听闻身旁的小汪和白离都呼吸均匀，江晗用极细微的声音对着那盆小花道：“太子庙，供奉的是哪位神官？”
“太子庙，当然是供奉天宫太子的。”身后传来一个回音，原来白离也还未睡。
江晗想到白离在这世间活了近百岁了，可能知道些什么：“白离，你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吗？”
“不知道。”
白离伸出左臂，将小汪揽入怀中，不再言语了。
这夜，江晗做了一个怪梦——暗沉的天穹四分五裂，耀眼的灵光自云层泻下，而那位太子殿下，身披白甲，脚踏霞光，瑞气腾腾地仗剑走来。满城勿忘花潇潇落下，直看到江晗感觉自己渺小至极，跌落到尘埃里去……
江晗醒来的时候，眼前便是白离的面颊。他还在睡着，黑发微乱，神情平静，左臂搭在江晗身上。而本来该在他怀中的小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两人脚下。江晗轻轻拎开了他的左臂，柔声道：“白离。”
“嗯。”白离闷闷应了。
“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