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庙作法 法有疑窦
山洞里不断传出钦原的呼噜声和小灰的磨牙声，白离倒是睡得安稳，篝火将灭未灭，更深露重。
好不容易熬到了卯时，白离身形微动，像是要醒了。小汪伸了个懒腰，跳到白离身旁，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面颊。几缕碎发贴在额角，他揉了揉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个墨色身影。
“江晗，你穿墨色也好看。”他道。
不知怎的，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夸赞，便令江晗心底油然生出一阵喜悦。面上却是一派温和沉着：“醒了便快启程吧。要是钦原醒了，我又要装鬼了。”
白离深感认同，即刻收拾了包裹，也不和洞内沉睡的两位道个别，就轻手轻足地往北边去了。
昨日离开的地方，是斗斋高原最南边的一座城池，名曰安定城，取的是安邦定国，稳固边塞的意思。今日要去的第二座城池，是阿曲城，名取自穿城的河流。过了这条阿曲河，才算真正出关了。
行至河畔，白离掬了一捧清水洗脸。二人沿着河流向上游行去，不多时，便望见那座城池。
阿曲河自巍峨雪山流下，而阿曲城的房子，也是从半山腰开始排列在两边，由少至多，铺呈由窄至宽。远远望去，整座城市尽收眼中，似悬挂的画布。
待进了城，却见主道两旁商铺空空，各人家户门紧锁，偶有行人，也是神色匆匆，往上游赶去。两人快步跟上一位柱拐老人，江晗向他拢袖一礼：“老人家您好。请问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人面色却不善，劝道：“外地人啊，外地人赶紧出城去吧。北边犯了瘟疫，我们阿曲城也有数人感染了勒，今日神庙有大法师念去病经咒。全城的人都在赶去。”
白离道：“请问老人家，这瘟疫是人传人的吗？”
老人边赶边道：“听说是的，原本我们城里也没人犯病，就是从北面阿禄城逃来了两个卖牛毛毯的商贩，才惹得另外几个商贩也染上了瘟疫。”
白离急道：“瘟疫会传染，为何你们还要聚集在一起！你们怎知听咒的人中有没有得了瘟疫的！”
老人也急了：“你这小儿胡说八道！大法师功德无量，供奉的度厄星君法力无边！听了他的经咒，就不会被感染啦！！！”
度厄星君？白离转头望向了江晗，江晗也是胸中充满疑虑。前日他才和上天庭结印传音，天枢宫分明没有收到过关外信徒的供奉，而且不仅关外，安定神庙的供奉也在减少。
没有再管赶路的老人，江晗拉住白离道：“我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北边供奉减少的事，现下里此处竟然在办这么大的法事。我们二人也去集会看看，究竟出了什么纰漏。”说罢，便拉着白离奔行。
江晗的脚步带了灵力，自然是比寻常人快上许多。他只是怕白离跟不上，便拉着他的手腕将一部分灵力也灌注在他脚下。小汪紧随在他们后方，一溜烟儿就超过了那个老人。
“嘿这两小儿，刚刚还说不要聚集。现在奔那么快，比我还急啦！！！”老人的话语化在风中。
半山腰上有座大庙，庙前有片极为开阔的地带。约有千余人聚集在此，纷纷望向未开的庙门。随着庙内传来法号声，人群中的私语小了下来。宽阔的庙门慢慢张开，门内一座巨大的度厄星君神像缓缓展露出来。
这座度厄星君像塑得中规中矩，又庞然大气：面色红润，白须白发。头戴金冠，身披金袍。左手执着玉如意，右手端一宝葫芦，身前还放着千帆船，洪慈悲悯，邪毒不侵。
众生忙忙伏身跪拜，虔诚至极。
“哥哥，你也在上面欸！”白离在江晗耳边小声道。
江晗也是和众人一样伏在地上，这才抬眼。便见庙门已完全打开，度厄星君像的下方，还塑着一个他的小相。
只是这小相，便粗糙许多了：蓝玉小冠束发，黑发黑眸，双眼开阔，神情温婉，衣料塑的不是很顺，只有星君膝盖那么高。
传说中的大法师从殿旁走了出来，领着众人又是一番跪拜。仪式过程颇为浩大，持续了两个时辰。
江晗尽量把身形对着度厄星君，否则自己拜自己，总觉得有那么点奇怪。白离却是把目光对着江晗的神像，唇边还挂着一丝笑意。
而后就是奉捐功德的时间。庙前推出了一座巨大的功德箱，先捐功德，再领香火。法师先动，而后是僧人和当地家族豪绅，最后是城里的百姓。
浩浩荡荡的队伍七拐八拐，排了有几里长，直排到广场外围，行进缓慢。功德箱旁的巨鼎上插满了香火，浓烟滚滚，十分呛人。
江晗和白离也挪腾在队伍中，江晗向身旁的一位妇女道：“这位姐姐，我们从外地来的，请问阿曲城里，这样的法事多吗？”
那妇女见他长得俊俏可人，又颇有礼度，欣然答道：“多，每月都有一次。只是最近北边犯了瘟疫，大法师作法，这次的信徒来得最多！”
江晗心想那星君像看似新塑的，便道：“那请问这里供奉的，一直都是度厄星君吗？”
大姐却不然：“据我爷爷所说，这里原先是只供奉一位天神的。而后不知怎的，就不供奉那位了。从我记事起，便供奉过蓬莱三仙，玉清真王，武曲星君，雷霆大帝……最近两年供奉的是度厄星君。”
寻常的寺庙都只供着一尊主神或一个神班，最多在偏殿还塑有别的神像，换主位是件要向上天庭请示的大事，哪有如此换来换去的。好像哪位神官火了，就供奉哪位一样。
每月一次，供奉两年。江晗心下略算了算，也有不少功德了。可为什么他在天上时，度厄星君的天枢神殿，并未收到这些供奉呢？
江晗还注意到一件事，这座城市的百姓非常虔诚，看起来却十分穷困。参加这样的法事，应该是穿着自己最光鲜的一套衣物的。可是这些排队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衣衫破旧。
倒是行在前列的僧人和大家族长们油光满面，衣着华丽。想到此处，江晗已有了几分猜测。还需找到庙中主持，去求证一二。
主持是链接天庭和人间的重要枢纽，一般由得道高僧或是道长国师担任。主持掌一方神庙，会把凡人供奉的功德传达至天上，而天庭的神官收到供奉，又会把功德和气运散布在这些信徒身上。
是以因果循环，生生不息。若是神官没收到功德，那么信徒也没了钱财和气运，那么这些供奉，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