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话尽于此,似锦离开的时候,表情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思虑,彼时我并不能知道她是不是把我的话记在了心里。
诚然如同她不懂傅诃的心思一样。
水玉的盘子还在桌子上头,茶茶缩起身子,拿脸上的胡须轻轻碰了碰那两张金箔纸,我轻笑着把这小东西推到一旁,看它耍赖一样的来回打滚。
山海镜上因为贴着似锦的生辰八字,这会子所有的故事,还在围绕着她的生平展开。
我随手在上头敲了两下,就看着浓郁的如同实体的白蒙蒙的雾气,里头隐约还传来山水鸟鸣,我从一旁拿过折扇,在雾气里轻轻一划。
被撕开的实质升起和降落,就看着里头,似锦在无尽的树林里穿行,舒展的枝丫和地上的青草,翠绿且生机勃勃,仿佛透着镜子都能闻到那股子好闻的味道。
外头天色渐晚,残霞如同被铺开的喜袍,在一望无际的天空里烧成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我从屋子里头把窗户推开,五方肆的篱笆院子不远处有条河,金光灿灿的晚霞趁着河水里的波光粼粼,往日里我总是拿金箔纸涂涂画画,然后折成花灯,花灯顺着河慢慢往外飘,最后便会到了鬼界。
而后在我年岁渐长,法力也是越来越高的时候,这个活动便让我放下了,有时候真的有事相求,便召来黑白无常,比什么都好用。
左右在这里无事,桌子上还有刚刚剩下的金箔纸,我拿茶茶的爪子在上头印了几个梅花印,小巧的模样,同这只肥硕的肉体倒是极为不相称。
茶茶贪玩,看我在这边折花灯,这小东西觉着无趣,便拖着身子从窗口往外扑了出去,好在外头都是生的细细小小的红叶草,左右摔不着,我便也没管它。
说起来折花灯这门手艺,还是初初我在奈何桥同孟婆学的,这任孟婆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叫阿芷,自我生出灵智便总能看到她。
于我而言,阿芷就像姐姐,温柔知性,不管遇着什么困难,但凡同她说上几句,总会迎难而解。
可是后来十殿阎罗端正了神色,在跟我话家常的时候,话里话外带了严肃,他们说你是天生的上神,便是拿整个鬼界给你覆灭了看着好玩,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也要认清别人的身份,但凡在外头你尊称孟婆一声姐姐,徒然叫外头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我一直记得清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收敛了自己的性子,诚然如同十殿阎罗所言,我总不好害了别人。
现今的许多好友,还是说我清冷,想来不过是端着上神的架子久了,习惯了一副做作的模样,再去改就有些困难了。
我拿着手里折好的花灯,穿过五方肆的篱笆院子,中间是当初拿不周山上的青石压了条小路,两旁种的鸢尾花。
每到四季轮回,总是有十二花仙来我这院子,说是替我整理行头,而后在一年一年里,篱笆院里的种类是越来越多,各种颜色掺杂在一块。
我有时候懒得打理,便拿一整桶的仙灵圣水泼过去,说来奇怪,那些花啊草的,生的更加茂盛了。
茶茶在河水里来回翻腾,很难想象,它一只橘猫是如何熟练掌握并运用狗刨这样的姿势,何况还挺稳。
花灯上头我点了根小小的蜡烛,这东西是鲛人油炼的,若是没有外力干扰,烧个上千年也不会灭。
晃晃悠悠的小船模样的花灯,顺着茶茶扑腾出来的波浪渐渐走远,我从河边拖了个小板凳和钓鱼竿,当初因为摘葵花籽买来的草帽戴在头上,若是从远处看,还有种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的错觉。
茶茶就在鱼竿旁边游来游去,我也没在意,说起来,这只肥猫根本不爱吃鱼,也不晓得是不是被一身怨气吞噬了还有的猫性。
往日里我顾念着它总在这五方肆里陪我,左右也没个自由活动的空间,便去东海捉了好几条不同种类的名贵大鱼。
可茶茶拿爪子来回拨了拨,又给我还回来了,彼时我还纳闷,说是不是近来茶茶心情不好,在屋子里闷的抑郁。
后来眼看着这货吃了六盆红烧肉,我这才放心,合计真真是我想多了。
不过说来,这条看起来活泛的河水里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活物。
偶尔飘来的也都是落叶或者碾成泥的花叶,想来通往黄泉奈何,鬼气森森,阳间的东西进不来,阴间的东西出不去。
而提起阳间,我拿钓鱼的竿子碰了碰茶茶的脑袋,看这猫咪跟只螃蟹一样停在水面上,就觉着好笑。
“我合计上次从这水里钓出个活人,还得是一年多之前了吧,时间过的真快,上千年的日子也即将到头了,茶茶想要离开茶馆么。”
那天的茶茶沉默了。
没有回应,也没有拿头抵着我的手臂求抱抱,在夜色星河里,我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任谁被困在一个不能言语的猫咪身体里上千年,也是会乏累的吧,鱼竿并没有收回五方肆,这块是我自己的地盘,不管什么东西,我总喜欢随手一放。
茶茶早先还会替我收拾,可见我一直这个毛病,便不再管我。
五方肆门口的红灯笼,每在黑夜,总会高高挑起,四周刻的四季景色,在灯光里来回变换,若不是因为灯笼太过诡异,想来应该是个不错的景。
我在灯笼前边顿了一顿,摸着下巴静静沉吟半晌,茶茶就跟在屁股后头,这会子抬起个猫脸,一脸莫名的看着我。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这么多年,晚上从来没有来过客人了。”
茶茶眼神扫过灯笼上的颜色,嫌弃且十分嫌弃的给了我一个白眼。
途径外间的书架,我从里头随便抽了本话本子,看封皮约莫是文曲星君的大作,这人向来在男男一事上描述的极为详细。
也是因为内容属实精彩,时常令人欲罢不能,早两年文曲星君的话本子很是火爆,我这也是让黑白无常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伍,才从签售会上给我要了两本。
晚间我爱好泡个澡,虽说平日里没有多大的体力活动,可是同人分析情爱,着实耗费脑细胞,是以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茶茶在里间给我放好了水,我就拖着木屐,一头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后,懒散的往里间走。
而从傍晚那会子就没管的山海镜里,竟然还有似锦和傅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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