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曲舟说，是。
对不起，我对你好是觉着你乖巧懂事，跟妹妹一样可爱，我从来没有想过同你做夫妻，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娶你。
阿芷眼睛里的星星，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
大抵是绝望的时候，再次绝望，总会比分开两次的绝望更加绝望。
反正现今的阿芷，就觉着心如死灰，左右曲舟根本不喜欢自己，那么嫁给谁不是嫁。
父皇不是说了，联姻而已，阿芷是皇朝的福顺公主，和亲本该是宿命。
小姑娘是这样对自己说的，皇帝也是这样对离非说的。
书房里。
离非跪在冰凉的石板上，重重的，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求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他说能不能别让阿芷去和亲，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会，日后去了，怕是会给皇朝抹黑。
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处理着手上的折子，对于这个自己一时兴起而宠爱的儿子，皇帝觉着应该给他赏赐，但是不能给他脸面。
一条被散养的狗，若是遇着主子给的好东西，那么应该高兴的甩尾巴，可若是太过宠爱，那么他就该爬到主子头上撒尿了。
老皇帝接受不了那个本该听话的五皇子，会为了其他人来求自己，那么接下来，他就该爬到自己头上，然后觊觎皇位了。
满心都是自私自利的皇帝，就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从天亮到天黑，最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她是公主，为朝廷付出生命都是她的责任，不过是去和亲，这是她应该做的，便是没有吴妃请旨，我也会第一个考虑小九。”
那是皇帝第一次说起小九，也是第一次知道，小九的模样。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让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从自己熟悉的家长，去往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而能换来什么呢。
几头羊，几匹马。
这些东西，对于离非来说狗屁都不是，对于皇帝来说，也狗屁不是。
可是这堆狗屁，代表的是一个民族的臣服。
离非在离开书房前，握着门把手，他也没转身，声音很小，可是他晓得，皇帝听的到。
“父皇，儿臣和小九自小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也从来不知道。”
“你说这本来就该是一个公主的责任，可是你没有养她长大，又何谈让她付出自己的未来，给您换一个平安。”
那天的月色很凉。
罕见的没有星星，皇宫的道路旁边，都是各色的灯笼，离非慢慢的往阿芷的宫殿方向行走，他又看到了那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姑娘。
穿着软黄色的裙子，扯着离非的手，她说哥哥，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而我没有啊。
离非靠着自己给妹妹打下的安稳，现在却要被人全部夺走。
这个依旧年轻的少年，眉眼在一步步里，突然变得坚定，他就抬起头，正视夜幕里的月亮。
“放心吧，哥哥以前能给你打下的安稳，以后也能，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把你送出去当个交易品。”
日子只有十天，不对，九天。
时间紧急，离非一夜没睡，在空白的宣纸上，开始谋算近来的计划，皇帝收回成命的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有带阿芷离开。
可若是想要计划顺利进行，还得其他人的配合，那么第一步，就是打乱朝廷里现在的安稳局面。
其他几个皇子不是想要皇位吗，离非就在后头烧一把火，皇帝最在乎的就是那把龙椅，若是被人抢走了，便再也没有心思去管真正去回藏的福顺公主，是不是本人。
那天离非殿里的烛火着了一夜，白色的烛光跳动着，摇晃着，仿佛暗示整个帝都，都要陷入一场可怕的动乱。
二日。
大皇子在府里突然昏迷不醒，经御医查看，竟是酒里有毒，而同一时间，府里的大厨师失踪，有人举报，说大厨师是三皇子推荐来的。
三皇子出门打猎，结果马匹受惊，在田野里横冲直撞，最后把三皇子从马背上甩了下来，脊椎当场断裂，腿骨也被马匹踩的粉碎。
三皇妃哭的如同一个泪人，跪求皇帝给自己做主，可是再大的仇恨，也不过是把发疯的马匹大卸八块，已经瘫痪的三皇子，最终也没法子站起来行走。
而在三皇子出门踏青的时候，二皇子府里头跟出了个黑衣人，丛林茂密的树林里头，三皇子骑着的高头大马，屁股上突然被刺了一个小小的尾针。
随着大皇子昏迷不醒，三皇子摔成废人，五皇子毫无背景的现状下，朝会上不断的有人开始进言，请皇上早日立储，为我朝日后做准备。
而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明争暗斗，也在悄悄进行。
皇帝被见天的奏折烦的要死，生气的时候就去后宫里流连忘返，那些新进的美人院子里，点着好闻的熏香。
年老体弱的皇帝，却在熏香里重新找回当年的风采，他开始雨露均沾，可是在他不注意的同时，好像每个美人宫里的熏香，都是同一种味道。
离非就在自己的大殿里，满意的看着现在的局面，他像是个把控全局的操纵者，整个皇宫，或者说整个人心，都在他的运筹帷幄里，有序的进行。
宫里是宫里的故事，而阿芷的回藏之行，也必不可少。
离非手上能动用的力量，都在搅乱朝堂的一滩浑水，余下宫外的运作，还得需要曲舟的配合。
他同曲舟说了自己的计划，采买来的姑娘也在嬷嬷的教导下，快速的学习宫里该有的礼仪，离非承诺了。
公主该有的礼遇你全部都有，从宫里带出的金银财宝也全都给你做嫁妆，日后你去了回藏，该有的造化，便看你自己了。
这是离非能为她做的，收拢人心里最后的一点准备。
到时候，在皇朝里的驿站，就是两个人互相交换身份的开始，也是结束。
日后的福顺公主，便是一个农家女，而原来的福顺公主，顶着农家女的身份，到底离非不会让她受委屈。
一切的故事，都在离非的安排里顺利进行，可是有时候，天意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