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自古便有句话说的好。
生命诚可贵，魂魄价更高。
不管是人类还神或者妖，在死了之后，但凡有魂魄，去了阎罗殿，喝过孟婆汤，还能继续轮回。
可若是付出魂魄，便再也没有以后了，是以这些年我倒也接了几个以魂魄为代价的单子，不过为了怕雇主吃亏，到底是多给了几个愿望。
而离非说以魂魄为筹码，我倒觉着可惜，诚然现今活着浑浑噩噩，可在这无尽的寿命里，半步多若是渡过一定数量的鬼魂，日后离非修个地仙也是可能的。
何必为了一个虚妄的过去，而结束现在的美好。
我把这话同离非说了，也跟他提了提此事着实不划算，他就笑着摇头，“什么是划算，但凡在意识的那一天开始，便是划算和不划算的对抗。”
“我若是划算了，你便不划算了，你倒也不用觉着愧疚，我这魂魄留着也是留着，回头你替我看看，说不定看过过去，我还有其他事情求你呢。”
我总是以为离非是个冷漠的男子，这番话说的，真真是个为其他人着想的温柔人设。
我想着再劝劝，他把茶盏推在我前头，闻着那股子茶香，我又觉着有点嘴干舌燥，于是捂着嘴，本来想劝慰一番的话语，也憋回了胃里。
茶茶从外头的架子上颠颠的衔了茶花瓶子过来，水晶模样的，透着外头反射的光，有种流光溢彩的美。
离非就着茶茶放下的时候仔细瞧了瞧，随即弯了弯眼睛，语气里带着调侃。
“你这里好东西还不少，这水晶模样的罐子，若我没有看错，约莫当初太上老君炼出来收妖的东西？”
关于水晶罐子的来历，我并不明确的晓得，这东西是喔从抒弋那里坑来了，不过以我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
一般一个很低调很有本事的大人物，同你说一句若他没有看错，那就一定是没看错，这种人一向都是压轴的幕后大老板。
既然离非说这东西很珍贵的样子，往日里我都是任着茶茶叼来叼去，这会子也不禁表情严肃的把罐子从桌子旁边，然后往里推了推。
还是保险点好，万一摔碎了，那倒是不值当的，再说日后茶茶真真得了个人形，我送它出嫁的时候，要是实在拿不出嫁妆，好歹有个罐子撑撑场面。
自觉考虑周全的本上神，把已经推在里头的罐子又往里推了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约莫是我的想法太过单纯，以至于直接表现在脸上，但是离非就看的啼笑皆非。
我也浑然不在意，不过在取出茶花种子之前，还是仔细的跟他说说清楚我能许诺的愿望。
“说起来，比起生命，魂魄一般能换取的愿望价值更大，但是后果太过严重，在这五方肆里，我是比较不提倡的。”
“何况，”我看了看离非，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何况你已经修成半个地仙的命格，再有个几百年，日后在鬼界任职，也全然不成问题。”
“我倒是可以替你看看前尘，反正这东西又不花钱，只不过是除了你自己，再有其他的相关人员，便什么都看不到。”
这便是山海镜不好的地方，若是不贴详细的生辰八字，便只能看得清此人的前因后果，而若是贴了生辰八字，便是要收取代价。
我私心里是不认同离非拿魂魄做赌注，毕竟也算是同事一场，相比起其他人，我得规劝更加苦口婆心。
而离非像是熟悉了我的工作流程，他就拿起我手下的金箔纸，从自己袖子里抽了个狼毫毛笔，黑色的笔杆上头，还缠着金色的长线。
“规矩我懂，来之前我也去了趟鬼界，同黑白无常打听了几句，它们平常来这边给你送信，也见过几回你给人实现愿望。”
“我并不晓得我的生辰八字，这些年都忘了个干净，不过我还隐隐约约的还记着个日期，想来应该不会错，你替我查查。”
离非下笔很快，看的出来是平日里记惯了账本子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其秀气。
这倒是稀奇，一般来说，因为这字体柔美清丽，只有大户人家的姑娘，闲来无事才会专门练习这东西。
至少我活了上千年，也没见过除了离非之外的第二个男人，能将这小楷写的如此好看。
约莫是看我出我的调侃，离非倒也不遮掩，他就大大咧咧的把金箔纸往我前头一放，抬着下巴冲我点点头。
“我所有的记忆里，只有簪花小楷最熟悉，这些年也写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只是你自己看看就好，千万别去鬼界再同我宣传。”
这个穿了一身黑衣的男人，往日里沉默寡言，现今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即将知道自己的人生，倒是便的话多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从你这五方肆里出去，还有没有命，你得给我最后的时间，留点好名声，若是让别人晓得，可不像阿音姑娘这般淡定，估摸着背地里还得嘲笑我的几日。”
离非捅我说笑，我便也配合的仰天大笑了几声，这下倒轮到离非稀奇了，“我往日里遇到的姑娘，还真没几个笑起来如同阿音姑娘这般……豪爽的。”
我被憋了憋，那几声干笑也卡在嗓子眼里，吐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
左右我还有个杀手锏，既然离非给了我生辰八字，我也没客气，从水晶罐子里头倒了个茶花种子。
趁着刚刚离非煮开的茶水，那粒攒在一起的茶花，在沸水里快速的舒展而来，成了一朵漂浮的，艳丽的花。
离非如同在看玩把戏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茶盏，若不是他当真许给了我报酬，想来我要管他收门票的。
而离非在茶盏里的花朵越开越大的同时，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边就抿着嘴。
“这是……蔷薇？黑色的蔷薇？”
原来在离非的眼睛里，看到的茶花，竟然是黑色蔷薇，这下我也起了好奇，离非的前世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能看到如此难得一见而又代表不祥之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