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边塞的天气湿热。
离非打从驿站里出来，跑死了三匹马，可是中间因为迷路，还来回倒腾了好几次。
耽搁了七八天，终于找到传说里即将迎娶福顺公主的回藏国都。
这是个住着蒙古包的游牧民族，整个国都也没有一个皇城那么大，里头的女人五大三粗，里头的男人大声呵斥。
离非像是个异类，牵着匹白马，细细绒绒的胡子在嘴角形成乌黑的一片，而往日里干净的衣裳，因为来回奔波，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那些个闲散的男人女人，随着离非的慢慢走近，就都渐渐停止，整个蒙古包里变的越来越安静，最后寂静无声。
这地界偏小，可是因为到处都是白色，离非溜达了一圈，也没看到所谓的国王的皇宫。
他心底里头越来越慌，后来实在没法子，便左右看了看，附近有个正在放马的男人，穿了件白色的长袍，背影宽厚，因为天气炎热，他就找了个大树下边，看模样应该在打瞌睡。
离非把手上的白马放在一旁吃草，自己则是过去问路，离的近了，才看到那男人眼窝很深，鼻梁高挺，因为闭着眼睛，不过轮廓俊美好看。
“兄台，我想同你打听点事。”
随着离非的开口，对面这人就懒散的睁了睁眼睛，他的瞳孔带着微微的蓝色，有种深海的浩瀚，而离非就拱了拱手。
“敢问兄台，你们这里的帝王住在哪里，宫城呢？”
这人眼神里很疑惑，像是听不懂，于中原人而言，皇帝高高在上，拥有一整座城池，可是对于这边游牧民族，他们拥护的国王，也就是个牛羊马匹更多的大户。
或许是离非解释的通透，这个蓝眼睛的男人，就指了指自己，他的话说的有些蹩脚，发音难听，不过多琢磨琢磨，还是能晓得其中的意思。
“我，摩多尔多，回藏的……王。”
摩多尔多是回藏最年轻的国王，传说他生下来便是大力士，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同大人摔跤而不落败。
后来回藏内乱，这人以一己之力，收服整个回藏，不过因为没有太大的野心，所以空有一身本事，还是守着自己小小的国都，过的清贫但是自由。
往日里回藏的其他大力士，对于摩多尔多的不上进十分痛心，也曾多次建议去攻打其他国家，至少给自己占领一座城池。
可是摩多尔多就摆手，他懂的知足常乐，如果不是当初回藏的内乱影响到他放马，或许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个闲散的牧民。
离非同摩多尔多面对面的坐着，连说话带比划，就问他自己的妹妹在哪里，摩多尔多说没见过，不知道什么妹妹。
离非眉头皱的紧紧的，从怀里掏出诏书，然后递给这人，“我妹妹，阿芷，皇朝里的公主，你求来和亲的妻子。”
啊！！
摩多尔多这下表示明白了，他确实同皇朝里提过要和亲，为了两国友好，不过公主一直没来，后来皇朝那边传来消息，说公主失踪了。
摩多尔多是个聪明人，所谓聪明，就是按照聪明的想法来看待整个问题，如同他要求和亲是为了两国，可是没有哪个公主，想要放弃皇朝优渥的生活，跑来一个边塞。
所以福顺公主的失踪，约莫是为了逃避的借口，他接受这个借口，故此也没有刻意再去寻找。
可是离非就摇头，他晓得，阿芷若说来了，那便一定会来，这姑娘心眼少，也一根筋，可是纵观整个回藏，确实没有皇朝的鸾架。
摩多尔多还在解释，离非却突然想起那天夜晚的驿站，老人曾经说过一句话，这里没有，那就是走了，可是这个走了，并没有说走去哪里。
突然明白过来的离非，顾不上说话的摩多尔多，眼神里带着冰冷，脸色十分难看，他就吹了声口哨，在白马奔腾而来的同时，这人直接翻身跃起。
白马扬长而去，马蹄上带出一阵泥土，而身后的摩多尔多，这会子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白马消失的前一秒，他终于沉默着闭上了嘴巴。
可是眼神里，却带着无法解释的奇怪。
从回藏到皇朝，离非再次跑死了几匹汗血宝马，他日夜不停，披星戴月，一身皱皱巴巴的衣裳，在路上被树枝划烂，如同破布条子，那张脸上的胡子已经长的老长，可是他也没有时间去剪。
等到了同曲舟分别的破庙，刚好也是夜晚，一切安静的如同离非离开前的那天，除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整个破庙静悄悄的，没有穿素色长袍的男人，离非藏起来的糕点还在，想来曲舟并没有吃。
他就站在破败的神像前头，一个从来只信自己不信鬼神的男人，却对着天上的明月发了会呆，最后双膝慢慢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离非没有说话，可是这会子我倒也理解他的心情，人在害怕的时候，总会开始寻求无法解释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若是成功，那便谢天谢地，若是不成，那就怪命运不公。
离非是清晨去的宫城，彼时他还没进去，就看着从外头赶回来的一行人马，打头来的小厮有些眼熟，是三五。
只是旁边没有曲舟，离非截下了三五的步履匆匆，彼时三五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沧桑且落魄的男人，直到离非开口说话。
“五皇子？”
三五本来死气沉沉的表情，突然像是迸发了巨大的惊喜，他就扯着离非的手臂，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捏的离非有些疼。
“五皇子，我们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离非就摇头，这会子是在城门口，他就拉着三五走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然后问他，“你家主子呢，皇宫里头出了内鬼，我怕连累他，近来几日都没敢联系，他近来如何，没事吧？”
随着离非的询问，三五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就像回藏里的民众，带着小心翼翼和怜悯。
“五皇子，你在说什么？我家主子早就死了，你忘记了吗？在九公主和亲的那天晚上，断崖。”
断崖？
和亲的那天晚上？
离非捂着脑袋，那里头一片空白，像是三五说的一切，都未曾经历，可是离非明明记得，他去过回藏，也来过皇朝，阿芷明明，失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