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离非当了新的皇帝。
上任的那一天，被秘密关押着的吴妃，浑身皮肉没有一块好地方，她被折磨的没个人形，苟延残喘。
离非踩着密室里的鲜血走到吴妃面前，这个当了皇帝的青年，越发的深不可测，他就弯下腰，然后看着吴妃，语气清淡。
“说吧。”
说什么，离非没有提起，可是吴妃知道，这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女人，嗤笑了几声。
“离非，还是我高看你了，本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没想到，你还是执着于真相，有意思吗，左右我说了，福顺公主和曲舟也不可能回来，你还要多此一举做什么。”
后背被马鞭抽的血红。吴妃就趴在地上，脸微微扬起，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离非的方向。
而对面的离非，就坐在椅子上，他手上有玫白玉的扳指，平日里无事就拿在手里把玩，关于吴妃的一番话，他就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女人片刻，而后轻笑。
“让你说你就说，凭白教育了朕一番，想来你这一双眼睛，也是不想要了。”
吴妃叹了口气，当年她是真心想要收养离非和阿芷的，毕竟一生无儿无女，看着别人膝下承欢，到底也有心酸的时候。
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吴妃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野心太大，也可能是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个彼时年纪还小的少年。
吴妃没有失去那双眼睛，她失去了一条命，咬舌自尽之前，这人倒也跟离非表了句心里话。
“这个皇宫里都是吃人的鬼，你以为，福顺公主的死，只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离非在皇宫里进行了一番大换血。
听人说，所有参与福顺公主和亲世间的朝臣奴婢，惨叫声在皇城里绕梁三日。
而后，这个没了亲情，没了友情的帝王，开创了一代盛世，他不停的攻占疆土，开拓版图，而回藏的国王，被他千刀万剐，换成了摩多尔多。
每次离非见到摩多尔多，总会问他一句，你见着阿芷了吗。
摩多尔多就摇头，说福顺公主失踪了，这像是在安慰离非的一句话，也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停的去往天南海北，寻找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
离非的故事血腥暴力。
我听的有些咋舌，平日里见惯了为情爱抛弃生死的，离非倒是第一个能为了自己妹妹而做出这种牺牲的。
我也终于晓得，为什么这么多年那些个固执的不愿意投胎的鬼魂，怎么就离非自己能在黄泉路上开客栈。
他是人间的千古一帝，供奉多，信仰多，若不是当了老板，怕是十殿阎罗那块都得有他的一席之地。
五方肆里有些罕见的沉默，他不说话，我便摇着折扇，懒懒散散的看向外头的窗户，百花仙子给的种子想来很好，不过短短半日，那些个各种颜色的蔷薇花，爬满了半个墙壁，密密麻麻的，好看极了。
我心里想着心思，是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离非的欲言又止，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在经历了山海镜里的所有过往。
终于还是成了刚来时候那个半步多店里的老板，阴郁寡言，教人捉摸不透。
离非喝了茶花种子，现今我倒是有点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丢失的记忆着实难过，想来并不值得他再去怀念。
而说起阿芷，或许作为五皇子的离非，真真拿阿芷当眼珠子，可是时间总能冲淡一切，他忘了记忆，而看着镜子里的故事，仿佛就是一个故事。
若是在皇朝，我必定认为离非会为了阿芷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
我摇着扇子的手便一顿，搭眼瞥了瞥离非，这人手里攥着茶杯，神色空洞，约莫是感受到我的注视。
他就扯着嘴，干笑了两声，“阿音姑娘，你是不是说，魂魄可以多换点愿望？”
离非说话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我莫名多看了几眼，随后点头，“你只要过往经历，我便收取你三分之一的魂魄，回头借你养魂灯，也方便你日后作为。”
我本以为离非的很多愿望，便是能够转世轮回，可是这人就摇头，“我活了很多年了，没头没尾，早就活够了。”
“既然你说我的魂魄有用，那么除了过往，我还想许个愿望，我想要阿芷脱去孟婆的枷锁，转世投胎，下辈子不当公主，吃喝不愁，平安喜乐。”
离非说起阿芷的时候，眉眼温和，仿佛又成了那个开朗的五皇子，可是我晓得，到底是回不去了。
他心里所有的柔软，都藏着阿芷这个小姑娘，诚然在最后，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换阿芷的一世无忧。
至于他的这个愿望，我自然可以满足，鬼界里的闲散人员那么多，随意找个代替孟婆的工作，说不定熬汤的味道还好些。
看我点头，离非终于笑了，他从我前边翻了张金箔纸，上头还有我因为激动写下来的两个名字。
离非，曲舟。
这个故事里，或许最大的不公平，便是曲舟的死去，离非替曲舟杀了所有人，当年逃离的几个黑衣人，一个不剩，死于非命。
他就静静的看了半晌，然后在我字迹下头，重新添了两笔。
“若有重开日，还来复旧情。”
依旧还是俊秀的簪花小楷，以前我疑惑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练这种字体，可是离非说，这是曲舟喜欢的。
他如清风明月，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想来这一刻的离非，终于懂了曲舟压抑在心里的叛逆的感情。
绿油油的光芒如同细细碎碎都星河，我就眼看着离非从脚到头，开始慢慢消失，他就微笑着同我告别。
“阿音姑娘，若是有幸见到曲舟的转世，你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
琉璃塔里，我将这颗绿色的魂珠放了进去，那些满满当当的空间里，它就选了个最拐角，如同那个总是闷头喝酒的年轻人。
黄泉路上，依旧有家叫做半步多的客栈，收留着各方魂魄，可是里头再也没有一个叫离非都老板。
他消失里三界里，连最后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
第三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