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是吗？”林黑炭见小小神色有异，眼神飘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林黑炭猛然站起身来，突然变了脸，她拉住小小纤细的像竹竿一样的胳膊，声音陡厉：“既然偷了东西，那就关进大牢，让你好好悔过自新！”
众人被林黑炭突如其来的变脸给吓了一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怎么刚才还柔声细语的，一下子就要抓人了呢？
只有小伙计在一旁低声附和着：“对，把她抓起来，让她再来偷东西！”
“黑炭，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跟着林黑炭一起来的捕快王二胖愣了一下，轻轻拉了一下林黑炭的衣角，低声问道。
林黑炭摇了摇头，并不回答王二胖，拉住小女孩的胳膊便要往外走，眼神却是不经意间往人群里瞄。
小小毕竟只是个孩子，听到要进大牢，这才真的害怕了，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我……我不要……”
小小的声音像小猫儿一样细，被林黑炭拽的有些踉跄，显得无助又可怜。
“捕快打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人群中，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
林黑炭微微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狡黠笑意，她放开小小，霍然抬首，眼神蓦地变得锐利起来，看向围观的人群：“刚才出声那位，还不现身吗？”
众人皆露出惊愕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被人推了出来。
“刚才那话，就是她说的。”见旁人都看自己，推她出来的大婶摸了摸鼻子说道。
那女人身上穿着藕粉色织锦对襟长衫，杏色长纱裙，裙摆处绣着大朵芙蓉花。她眉眼细长，嘴唇嫣红，显然是施了粉黛。
见众人的目光会聚在自己身上，女人臊的红了脸，没好气地瞪着众人，恼怒道：“看什么看？”
王二胖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看着林黑炭：“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黑炭轻声说道：“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偷胭脂，除非……有年轻的，喜欢涂脂抹粉的女人指使。”
王二胖恍然大悟，看向夫人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这位夫人，刚才可是你出言阻拦？”林黑炭眉目抬起，在女人身上打了个转。
小小偷偷瞟了女子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
女人见林黑炭看向自己，微微有些心虚，但还是拢了拢衣衫，气焰嚣张地说道：“怎么？我见你一个大男人如此对这样一个小女孩，路见不平，为她说两句话怎么了？犯法吗？”
林黑炭轻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是捕快，捉拿盗窃犯乃是我的职责所在。”
“就算她偷了东西，可她不过才七岁，你如何忍心？”女人十分泼辣地横了林黑炭一眼，不依不饶地说道。
“哦？”林黑炭唇边笑意微泛，看向妇人的眼神满是深意，“你怎么知道，她有七岁？”
女人自知失言，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嘴硬地说道：“我……我猜的，不行吗？这么大的孩子，也就七岁左右。”
林黑炭摇了摇头，有些怜惜地看了小小一眼，抬眸却又恢复了凌厉：“许是因为营养不良，这孩子瘦小，看起来也就五六岁，你却一口咬定她七岁，是何道理？”
林黑炭目光凌厉，直直地盯着女人，语气不容置疑。
“我……”女人被盯着有点心虚，“我随口说的，怎么，难道随便说一两句话，便触犯了大宋刑律吗？”
林黑炭并未理会这胡搅蛮缠的女人，而是蹲下身来，耐心地问小小：“小小，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能够回答出来，我便放了你，如何？”
“真的吗？”小小飞快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林黑炭，怯生生地问道。
“小姑娘你放心，这个黑脸哥哥是捕头，他不会欺骗你的。这周围的百姓都可以为你作证。”王二胖见小姑娘可怜，柔声安抚道。
小小又看向林黑炭，见后者点头，舒了口气，低着头小声道：“问吧。”
林黑炭微微颔首，开口问道：“第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小小不自觉地又瞟了女人一眼，顿了顿才说道：“七岁。”
林黑炭点了点头，指着女人问小小：“你认识她吗？”
小小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你别乱说，我可不认识这小乞丐！我……我刚才不过是看不过眼说了两句公道话，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那女人显然有些慌了，眼神躲躲闪闪，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挪。
林黑炭扬了扬下巴，对王二胖使了个眼色。
王二胖会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人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嘿嘿，还想跑！”
林黑炭看着小小，等着她的回答。
小小细细的眉毛皱着，似是有些不安，两只脏乎乎的小手出了汗，在衣服上抹上一道道脏兮兮的痕迹，她摇了摇头，声如蚊呐地说道：“不认识。”
“你看，我不认识她，还不赶快放开我！”那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
“难道抓错了？”王二胖挠了挠头，一头雾水地看着林黑炭。
林黑炭似是早就料到会如此，她神色未变，似是成竹在胸，“既然如此，我们怀疑你拐卖孩童，随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林黑炭说完，给王二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押着女人往外走。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捕头就能随便抓人吗？”那女人不住地扭动着身子挣扎，嘴里骂骂咧咧。
“贩卖人口可比盗窃罪重多了，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现在不招不要紧，到了那里头可就由不得你嘴硬了。”林黑炭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小小一眼，对那女人威胁道。
“不要！”小小见状脸色一变，有些着急地跑了过来，拉住林黑炭的衣角。
“怎么了？”林黑炭佯装不知，定住脚步看着小小。
“捕爷，不要抓她。”小小见那女人瞪过来，瘦弱的身躯微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她……她不是人牙子……她是我娘！”
“她是你娘？”王二胖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小小，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三个鸡蛋，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林黑炭有些怀疑地看着那妇人，又问小小：“此话当真？”
小小怯怯地看了林黑炭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跑到妇人身边，想要去拉妇人的手。
那妇人却是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推开小小：“别拿你那脏手碰我！”
人群里炸开了锅，指着小小和那妇人议论纷纷。
林黑炭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点了点头，对那妇人冷笑一声，眼神越发阴冷，“如何？还不说实话吗？”
那妇人面色一讪，伸手摸到小小背后，狠狠拧了一把，而后便开始掩面哀嚎起来。
“我可怜呐！我家那没良心的早早就死了，剩我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
小小似是有些吃痛，身子微微抖了抖，却是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那妇人一边假哭，一边通过指缝往外看，见众人似是有所动容，她便哭得更加卖力起来。
“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你们瞧瞧孩子瘦的，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们是不得已，才来偷东西的呀。”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艾小雨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看热闹，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却是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不就拿了你一盒胭脂吗？那是我们的救命钱呀！”妇人见林黑炭惹不起，又把矛头指向艾小雨。
艾小雨轻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自己穿绫罗绸缎，孩子却破衣烂衫。我笑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开了眼界。”
林黑炭赞许地看了艾小雨一眼，然后便冷冷地扫向妇人，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艾掌柜说的半点不假，看你的衣着打扮，并非缺衣少食之人，可小小却是骨瘦嶙峋，衣不蔽体。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你让她拿这胭脂，根本不是为了给孩子买衣食，而是为了自己用的，倘若要换吃的，偷银两不是更方便？”
妇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再没了刚才那嚣张的气焰，竟然全都被他说中了。
不错，她本来过得还算富足，可自从她相公入狱之后，家里的条件便一落千丈。可她早就习惯了富贵的生活，又掏不起银两，便指使小小偷窃。
小小生得瘦小，又灵敏，她们一起盗窃过珠宝首饰，甚至银两，很少失手，就算被抓住了，再卖个惨，看孩子小，一般也都不会追究，却没想到，今日栽到这个黑脸捕快手里。
众人此时也明白自己被这女人给骗了，态度也从同情转成怒骂。
“别跟她废话，带走！”林黑炭看了王二胖一眼，擒住妇人的胳膊，又转头对艾小雨说道：“这个孩子，就劳烦掌柜的代为照看了。”就算这妇人再可恨，孩子还是无辜的。
艾小雨微微颔首，含情脉脉地看了林黑炭一眼，含笑道：“林捕头放心。”
“娘！”小小有些哽咽，红着眼眶拉着妇人的手不愿松开。
“你这个小贱人，扫把星，我幸苦养你，你反倒连累我坐牢，你可将我害苦了！偷个东西都偷不来，我养你有何用？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家照顾弟弟？”那女人嫌恶地看着小小，一把将她推开，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仿佛眼前这人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仇敌一般。
小小愣在原地，泪水夺眶而出。
艾小雨有些同情小小，想让小小留在店里，却被小小拒绝，便让伙计给了她一些碎银，胭脂的事，也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