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问一句，聂师傅是怎么过世的？”唐天远问。
“我爹他，喝醉了酒，被、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了！”少年似乎感觉说出来有些羞耻，是啊，这种死法当真是有些荒唐的。
“可有仵作上门来检查？”唐天远没有嘲笑或是其他表情，只是例行公事问。
少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唐天远，已经明显感觉到这几个人恐怕不是普通人，难道是官府的人？
“有的，看过了。正是仵作说的。你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少年有些惴惴不安问道。
想到这少年看上去也有些大了，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唐天远便问：“你爹最近可有装裱过一幅西洋果子画？”
少年疑惑的摇摇头：“我爹已经很久没有装裱过西洋画了，现在画画的人不多。最近的，也是半年前给纪先生装裱的。而且也不是果子画，而是风景画。”
纪先生点头，他确实半年前有来装裱过画作。
“既然来了，死者为大，我想去给聂师傅上柱香。”纪先生道。
几人于是进入灵堂，里面跪着的人不太多，只有刚才那个妇人同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小男孩，一个更小些的小女孩，长得同少年有几分相似，约莫是他的弟弟妹妹。
“少夫人，你看她的眼睛。”雪梨长大了嘴巴，舌头都打结了，指着那小女孩说道。
那小女孩的一双眸子，竟然真的微微泛着蓝，仿佛一汪湖水。
雪梨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一小步，似乎想要凑近了看清楚。
忽然，一只手拦在她眼前。
她停下步子，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原来是经常跟在唐天远身边办案子的周良。
周良缓缓冲她摇头，露出不赞同的提醒表情。
雪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冒冒失失。怎么能当人人家的面议论这些呢，即使是一个孩子，也是有些失礼的。
她吐了吐舌头，躲到谭铃音身后不说话了。
不过，她刚才的话语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的眼光都若有似无飘到那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似乎很不习惯人多，一个劲往妇人怀里钻。
纪先生上了一炷香，众人就打算离开。
谭铃音环顾灵堂一圈，这么多孩子，妇人一个人怎么养的活，她面露不忍之色，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示意雪梨递给那妇人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留着给孩子买些东西吧。”
妇人也知道，对面几人光从衣着来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可她还是十分感激，她正发愁着几个孩子的生计，立刻就要让几个孩子磕头道谢。
谭铃音等人阻止了她的动作。
就在几人即将走出灵堂的时候，妇人突然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你们在打听西洋果子画？其实，有一天晚上，当家的曾很高兴的告诉我……有人说要请他装裱画作，很快就可以赚到一笔银子，到时候我家二娃上学的束脩就有着落了。”
“噢，那后来有没有装裱呢？画作是什么画你可知道？”唐天远追问道。
夫人摇摇头，神色哀戚道：“不清楚。过了没几天，当家的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装裱，约莫是没有的吧，没看见他在家里雕刻木料。”
没有在家里看到雕刻木料，也可能是在其他地方雕刻木料。
“那去世前几日，他可有经常外出？”谭铃音问道。
妇人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的点头道：“是的，那几日当家的总是早出晚归，说是要给大主顾找些上好的木料。”
一种熟悉的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唐天远的心头，他只觉得这个聂师傅肯定已经装裱了画。
他突然想起先前的天神降罚的案子来。
每次有什么线索，还来不及查探，案子有关的人就都死光了。
他神色严肃问道：“你们可知，他当时去了哪里？”
妇人和几个孩子都摇摇头。
“周良，你去调几个人过来，查探一下聂师傅的行踪。另外，让京兆府的仵作过来一趟，我怀疑聂师傅的死，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他杀。”
妇人和几个孩子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他、他杀？”
妇人脸色有些苍白，手蜷回衣袖里攥紧，身子细微地颤抖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当家的那么好的一个人，虽然偶尔喝点酒，但是量都不多，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出去酗酒，还喝得人事不知。
可是仵作说，当家的就是酗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她这才认了，没想到……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给我当家的报仇啊！”妇人把头磕得砰砰响，嘴中哭喊着。
雪梨赶紧过去扶起那妇人，安慰道：“这位嫂子，现在还只是怀疑，如果真是他杀，肯定会还聂师傅一个公道的。你放心，我家少爷是京兆府府尹，断案如神！就没有他查不到的真相，厉害的很！”
听到断案入神几个字，唐天远微微有些心虚。
如果是从前，他倒是可以拍着胸脯自信觉得雪梨说的对，但是上次天神奖罚的案子，还没有查明白呢。
一旁的周良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雪梨。
这冒冒失失的活泼丫头，盲目崇拜吹嘘府尹的样子，倒是有趣。
若是被吹捧的人变成自己，大约会很畅快吧！
若是有人天天这么吹捧恭维自己——畅想了一番，他露出舒畅的神色，感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晃晃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子。
他偷偷看了几眼唐天远，对方脸上平静无波，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府尹大人不愧是府尹大人，这些溜须拍马恭维之言完全影响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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