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拂面，几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汉子百无聊赖靠在甲板上说闲话。
没办法，出海就是这样，四野茫茫都是大海，连个消遣也没有。
所以也有老船员把出海戏称为“坐水牢”。
“他娘的，这真不是人呆的，老子都要无聊疯了！整日里头昏脑涨的，让我死了算了！”
其中一个黑脸汉子狠狠锤了锤自己的头，脚一伸，摊在地上语气绝望。
“你小子是第一次出海吧？”旁边一人懒洋洋朝他踢了一脚，“出海就是这样的，咱们这才走了三天，还有得熬呢。”
“早知道出海这么难，打死我也不来了……”
“现在还是好的，天气没那么热，要是其他季节，光这太阳，能把皮都烤秃噜了！那是真难熬啊。”
老船员指了指头顶的太阳。
“给我们继续讲讲昨天没说完的去琉球的事情呗。那白脸老弟最后有没有留在琉球成亲？”
这汉子问的故事，是老船员昨日讲的，出海琉球时，有个俊俏白脸船员被琉球部落女首领看上了。
男人嘛，聚在一起，风月之事，最是吸引人。
“自然是没有了，琉球毕竟是琉球，哪有咱们福州府繁华啊！”
“就是就是！我看那老弟没留下是对的。”
“那可是女首领，金银珠宝不知道有多少，要是老子被女首领看上，老子就留在琉球！吃香喝辣，要啥有啥。”摊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听了这个话题，以手撑地，坐了起来。
“就你？瞅瞅你这黑皮绿豆眼，女首领那是瞎了眼才能看上你。”
几人嘻嘻哈哈爆发出哄堂大笑。
“要我说，人家看上琅琊王氏的那个公子哥还差不多。”有人朝着船舱努努嘴。
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嘴里的“琅琊王氏公子哥”唐天远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老船员身边靠坐下来，爽朗一笑：“大伙儿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老船员黑脸微红，为自己几人背后说闲话被抓包感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王公子，我们几个大老粗，瞎聊呢，呵呵。”
“呵呵，对！”
其他几人也附和道。
唐天远拍了拍黑脸汉子的肩膀，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递了过去：“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晕船？这药丸每日服一颗，连服三日，你这症状应该能缓解一些。”
黑脸汉子受宠若惊，他没想到“琅琊王氏公子哥”竟然会纡尊降贵主动和他们搭讪，而且还会给他送药。
似乎往日里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人成为了一个如此亲近随和的存在。
“王公子，真是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大家同坐一条船，‘公子’什么的就不用这么见外了，我在家里排第七，大家若是不介意，叫我王七就行。”
“这、这怎么好意思……”
“就是啊，王公子，我们哪能这么叫您啊！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唐天远哈哈一笑，加入了闲聊。
没一会儿，周良也从船舱走了出来，甲板上闲聊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片快活的气息。
似乎之前那种无聊和烦躁都消散了。
“对了，咱们也走了三天了，后面还有补给的点吗？”唐天远看着远处海面上的粼粼波光说道。
老船员喝了口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后面我也不知道，前面那是近海，停船的几个地方，都是常去的。至于后面怎么走，还是得听船长的。这条线，我以前也没有走过。”
“对呀，王公子，我听说，咱们这次是走的新线路。”旁边一个人讨好的插话。
“真的假的？”
“我就说呢，怎么方向有点不对劲。”
其他人都看向那个说“新线路”的人，追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众人都看向自己，说话的人语气弱了下来，支支吾吾道：“上次船长喝了点酒，无意中说的。说原来的几条航线，都不是这个季节出海的。”
侧面船舱的一扇窗户微微打开，一个人看着吵闹说话的几人，小声道：“老大，他们发现这是新航线了，咱——”
“怕什么，都开船三天了，知道就知道了吧，早晚都要知道的。”老大不以为意，喝了口小酒，夹起一颗茴香豆津津有味砸吧着嘴。
“先前那个王公子不是说买货啥的，这咱们带着他们找新航线，这……”
老大神态依然不变：“这些事，上面的大人们都不担心，咱们担心什么？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呢，要是找不到，那王公子就生意失败了呗；要是找到了，就算他是琅琊王氏的主支公子，这出海本来就九死一生，人没了也怪不着咱们。”
那手下给老大殷勤的倒了一杯酒，嘿嘿笑道：“原来是这样。小的多虑了。”
甲板上，唐天远和周良暗中对视一眼。
这和他们之前的猜测一样，不过是猜测变成了现实。
既然这船长能肯定的说出是新航线，老船员也说路线是从来没有走过的，那新航线的事情，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如今的问题，是怎么拿到这条新航线的路线图。
又陪着甲板上的船员们聊天吹水了大半个时辰，唐天远和周良从船员中退了出来，回到船舱。
“掌柜的 ，怎么说？”周良略带调侃的看着唐天远笑问道。
“能怎么说，和猜的一样。”唐天远拿起镇纸压住一张纸，一边磨墨，一边淡淡道：“看看阿中这小子机灵不机灵吧，我们这边，按兵不动，我先试着画画线路。”
周良站到他身后，看着他画线路，对于一些不确定的地方，二人会仔细讨论一番。
毕竟，任何细小的误差，对于航海来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唐天远口中的阿中，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船员，算是他们在福州府这边的一个暗子。
说起来，这条船上的人，认真来讲，分成三拨。
一路是西洋货铺子里招揽来的本地船员，经验丰富，老把式了，掌控着船队，阿中就在其中。
另一路，就是如同雪梨哥哥这般，欠了赌债还不起的社会油子，按照唐天远的猜测，估摸着属于炮灰。人多，但是一团散沙。
再一路，就是唐天远带着的人了，人数最少，属于游离在两方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