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倒霉!伍哲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嘴角不断分泌出口水,他低头狠狠在那根结了薄冰的肉腿上,撕咬了一大口肉,匆匆咀嚼后,咽了下去。
胃部的抽痛缓解了许多,伍哲大喜,埋头又咬下一块生肉,含在齿间,正待享用。
小帐篷的皮帘子又掀开了,寒风卷着一个粗糙的黑影出现在门口,那个黑影一声不吭地看着伍韵,很快便放下帘子,弯腰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壮硕,看不清面容,见帐篷里多出“一坨”一个人,也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
他带着一身血腥气,走到堆放骨头的地点,将半颗疑似头盖骨的东西,一手提了起来,凑在嘴边,咕咚咕咚地喝着。
‘原来这头盖骨装的是水,这是他的…碗?此人应该是主人,我还是打个招呼好了……’
刚想开口,伍哲的脑海一阵绞痛,嘴里的肉块,吧嗒一声掉落在地。太多的讯息,前前后后,纷至沓来,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疼痛,在地面滚来滚去,哀嚎起来。
来人喝水的手,顿住了,他紧了紧身上的兽皮腰带,蹲下来,伸出一双大手,紧紧按住不断挣扎的伍哲。
一双闪着绿光的竖瞳出现在伍哲眼中,身体还没来的戒备,一股陌生的暖流便输进了伍哲干涸的筋脉。
好舒服啊!陷入黑甜的睡眠之前,伍哲迷迷糊糊地想着:我还能感受到暖和。真,是,太,好,了!
外面开始下雪了,远近都是迷蒙的白色。
野兽般的男人开始打石生火,刚毅的五官在橘色的火苗下,不断晃动。伍哲则躺在草堆里,跟体内的寒颤,对抗着。
好不容易才能捡回一条命,伍哲并不是不爱惜身体的人,哪怕是苟且,他也想活下去。
万万没想到,搭救自己的,偏偏是不久前,喊打喊杀的“魔物”。
也许是饿极了,那“魔物”每天带回来的肉食,伍哲都觉得好吃极了~~~不论是生鱼片,野兽腿;还是小鹿筋,大熊掌;那人都只是简单的烹饪,也就是撒一点粗盐巴,便递过来。
鲜甜可口,味道极好。
“多谢。”每次伍哲都会礼貌的道谢,然后才接过来,细细地嚼,缓缓的咽。顺着肉类提供的暖流,冲刷着心头雾霾。
这些原生态的魔兽血肉,比起以往的锦衣玉食,不知要蛮横粗陋多少倍,却能提供出热能,不断的修补他断裂的经脉。
而且,那“魔物”的态度也很奇怪,虽然不言不语,(也许魔物原本就是哑巴,)却性情温和,见着人修也没有补上来杀了剜出心肝来下酒吃。
总之,他眼里的“魔物”,相处中的“大块头”,跟家族里长辈的描述,书中的记载,都不一样……魔物,从不曾害过自己!
仅此一点,就表明天葬沟里隐居的“魔物”,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可能比起自己的那些堂兄弟,还要好上很多。
衣衫褴褛的“魔物”,完全由黑雾组成,身高丈许,坑洼不平飞脸庞,模糊不清的嘴里,龇出两对尖牙,白花花的眼珠,翠绿的竖瞳。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伍哲也很纳闷,面对如此可憎的长相,自己居然还能吃得下,睡得觉,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经过“魔物”的精心照料,伍哲的身体缓和了不少。最起码,他能借助木棍站起来,白天也能靠在帐篷前的石堆上了。
伍哲拄着杖,闭着眼,在安静的空间里,默默整理着思绪:自己究竟是被何人废了筋脉,断了手脚?
明明是奉了族里长老的意思,今年刚成年十来个孩子,一起进入天葬沟里历练来着。依照老规矩,须得有一人带回魔物的利爪或者尖牙。今年的孩子王,未来的家主,才算诞生。
可自己从未想过做家主啊,怎么就被人在身后抽闷棍了呢?唉……记忆好像断片了。
虽然身子骨还是虚弱,受不得寒气,不过比起开始,却是好多了。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伍哲撑着木棍站起身来,拎着那半颗巨大的头盖骨,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水,取水回来后,又独自升起火堆,开始煮水。
借着火堆的温暖,伍哲搓揉着身边的草绳,准备做一双草鞋,给那头“魔物”。
头盖骨甚为厚实,火苗舔舐着黑黄的底部。伍哲盯着火候,见温度到了,便停下手里的活计,扔了一把草药进去,用木勺搅了搅。
这草药,是前不久,他在晒太阳时偶然发现的----黄庭草。也不知对不对,反正看上去跟药书里画的一模一样,他便挖回来,晒干了,煮水喝。
锦绣堆里长大的世家子弟,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伍哲捶着僵硬的腿脚,摇头苦笑:如今他手脚残废,衣不避体,别说舞剑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独立行走。
锅里的水煮开了,伍哲将头盖骨端下火塘,等稍冷之后,就这锅里的草药汤,开始吃早饭。
就着锅沿,伍哲滋溜滋溜地喝完了一锅药汤,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到位了,喝完后,感觉精神又好了很多。
‘也许自己要在这里待上很久,而野外的生存法则又是如此的残酷,总不能总让别人一直照顾自己。’
伍哲蹒跚着挪进帐篷,取出“魔物”出门前留下的瘦腿肉,用这里唯一的小剑切割着。
这是一把生锈的小剑。虽然已经锈蚀得看不清剑锋了,但它切起肉腿来,却是极锋利的。
伍哲举着锈剑,看了一会儿:锋利的锈剑?这合理吗?算了,这里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坐在石桌前,哼着小曲,切着兽肉,感觉生活乐陶陶啊,乐陶陶。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伍哲的小曲,在帐篷里,变得尤为突兀。
莫名其妙就有一种被人紧盯住的感觉,伍哲颈后的皮肤,猛地被寒气揪紧了,他也察觉到了不妥,远处有一股陌生的魔气正在朝这里靠拢。
伍哲停住了自娱自乐,轻轻把片好的肉片排好,放在木盘里。他拄着木棍,迅速躲到一副吃剩下的骨架后面,默念着龟息咒,运气稳住呼吸,将自己与周围的黑暗混在一起。
兽皮门帘被黑气吹得鼓起来,又落下去,在空中“啪、啪、啪、啪”,猎猎作响!
伍哲则合上眼,在暗色骨架中不断地祈祷。
黑气中,有一双邪气十足的暗红色眼珠闪着微光,在帐篷里,转来转去。
大颗冷汗从伍哲的额头滑下,顺着下巴流进咽喉。目前的他,手无缚鸡之力,且不想就这样死去,他只想无病无灾,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他的呼吸越来越慢,不敢睁眼。藏身的骨架外,邪恶的黏腻感仍在。他有一种被魔物、或者野兽,死死盯住的感觉。
伍哲几乎能闻见那黑雾里流淌而出的硫磺味,这也许就是魔物的口臭了…太难闻了!他苦中作乐的默默吐槽。
黑雾在狭小的帐篷里滚过来,滚过去,不是这边嗅一下,就是那边闻一会儿。将伍哲细心收拾好的摆设都弄乱了。
腥臭的雾气,接二连三的翻滚,伍哲的呼吸眼看就要跟着乱了。蔫搭搭的空气,忽然一停,在运转时,热了起来。
干燥的气流吹过。猩红色的眼珠忽然停住了,像是听见了什么生物正在接近这里,那黑雾慌张起来,扭身就往地面贴去,准备遁走。
帐篷外传来“咕咕咕”的叫唤,有生物在门口,接连怪叫了三声。
黑雾紧紧贴在兽皮门帘处,一声不吭。
伍哲戚戚然地,从藏身的骨架缝隙里探出头来。见兽皮门帘内凝结着厚厚一层雾气,顿感大事不妙。
门帘晃动处,一只大手伸了进来,帐篷外,响起从未听过的男声。
“何人,速速滚出来?”
“当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伍哲是出言示警的人。
第一道声音的主人,大手一顿,立刻就缩了出去。
黑雾恼怒地朝伍哲藏身之处看了一眼,也顾不得发火,“啪”的一声,它顺着门帘缝隙,滑了出去。
外面,尖锐的疾风四面蔓起,破旧的帐篷震荡晃悠起来,左右摇摆。
伍哲心里自然是害怕的,不过很快,担心超越了懦弱,他撑起木棍,一咬牙掀起皮帘子,走了出来。
帐篷外,一片漆黑。天葬沟里难得才有的晴天,也消失了。
伴随着淡淡的光,伍哲眼尖的发现,张着一双黑翼的魔物,与一团雾气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伍哲听到“沙沙沙”的细碎声音,有点像耗子咬木屑,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根骨刺穿起,飞在半空。
惊慌之下,木棍没抓牢,脱手而去,飞向了更高的天空。
黑夜的空中,没有星星,伍哲被迫观看了一场凶残的格斗,乌黑的血渍飞溅的到处都是,搞不清是谁的。
很明显,那股黑雾不是有翼魔物的对手,在雾气落地的瞬间,伍哲也被骨刺甩了下地来,一个声音在他耳畔低吼道:“用陶陶杀了它,快!快!”
“陶陶是什么?”
“就是你每天用来割肉的…”
“…那柄锈剑?”
“快!快!快!”
声音,嘶哑起来,一声急似一声。
黑雾中的血色眼珠瞪出怨毒的恨意,飞速地向外围溜去。
伍哲脑中一热,飞身扑起,干燥且稳定的热空气托起他,加速向黑雾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