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却在默默念叨着,给自己鼓劲:淡定,淡定。喝茶,喝茶。这里无人能知鬼修的来历,我是安全的。
“马道友,有礼。”
一位看起来极温和的青年走过来,举着一酒樽,笑道:“兄台气宇非凡,我敬道友一槲。”
此人正是古杰,马安亭抬眼看了他几眼,微微一笑,轻拂衣袖,站起身来,接过酒樽,几口饮下。
古杰满脸堆笑,拽过马安亭的袖袍,“来来来,给你引荐我兄长。”
行至古博跟前,古杰笑眯眯地将马安亭往前一送:“兄长,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咱们哥几个,咱们哥几个,正好亲近亲近。”
马安亭隐隐觉得此子绝非好心,正想着如何安静地离开。童颜鹤发的古博倒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躬身施礼:“马道友与大伯为故友,日后也请多多照应。”
马安亭赶忙还礼,嘴角微微一抽:这二人真是兄弟?
古杰随手将酒樽放在案几上,也不在乎古博的脸色,依然拉着马安亭继续介绍古氏众人。
古博见他们走远,这才拢手坐下,身旁的辛宛凝一直瞧着远去的马安亭,只觉得眼熟。
“怎么,宛凝认得此人?”
辛宛凝闻言,收回视线,悄悄应道:“只是觉得面善,并不认识。”
古博嗯了一声,缓缓饮酒,半晌才道:“他是鬼修,已经修出人形了,瞧不出来历也是正常的。”
辛宛凝心头翻过一番思量后,斟酌着说道:“徒儿以前混迹市井时,常听人说过万般答应娘娘极其灵验。后来遭遇杀身之祸,还是母亲当年求来的长命锁救了我一命。”
另一旁的古瑞也点头道:“是啊,娘亲以前也在那碧玉道观里做事,也为我求过长命锁。”
古博脸色一僵,略带愧疚地看着古瑞。转念一想,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些别样的感应,思来想去,他叹了口气:“碧玉观里的长命锁,有些古怪。那万般答应娘娘亦正亦邪,与我们古家有些恩怨,非正常修士。宛凝,你在老祖宗跟前千万不要提及。”
辛宛凝连忙应了。
“这位马安亭虽说是鬼修,为人却是坦诚的,都是年轻人,你们结交一番也无碍。”
古博看着花蝴蝶一般穿梭众人桌前的弟弟,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真想冲过期敲碎古杰的脑壳,成日不思进取,急功近利,只想着旁门左道,试探家族的底线。长期以往,只怕会魔障变成傻子。
主桌上,古傲戴着半截小面具,一手一只鸡腿,啃得正欢。
古风老爷子抚须笑看儿孙满堂,满心欢喜。
堂下,有人提议弹剑而歌,以助酒兴。
古杰大着舌头起身说道:“不如,请马道友打头阵如何。”
马安亭正被这里的气氛搅得头疼,暗想着,不如称醉溜走,这里古杰就堵住了他的话头。
欸……也罢,若是不露一手,我也难以安全度过余下的日子。这里人的嘴脸估计都是这般难看。
想到这里,马安亭哼笑一声,一拍腰间,一柄寒气逼人的冰剑冲出封印,出现在手中。
“献丑。”马安亭道了一声得罪,起手舞出一片冰天雪地,横空出现一股骇人的寒气,扑面朝古杰笼罩而去。
……
古杰只觉得面上一冷,身体就滑进一场冰海里。
一个与自己样貌相似的修士正在前方冒雪前行,皑皑白雪中,只有那道身影,踽踽独行,漫天的雪花,只为这道身影而展开。
修士的身形,也在这一片单调的白色里,单薄无比。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弯腰在雪地里翻找,一朵半透明的石头,被他挖了出来。欣喜之下,那修士忘我的捧起来,就准备咽下肚。
冰焰雪石!可以提升一个境界的奇宝!
“且慢。”古杰急急跑过去,伸手拦住那人:“这原本是我放在这里滋养的,速速交出来。”
“交出来?”那人语调缓慢地说着,僵硬地扭过头,眼眶里只剩下无神的黑洞:“我要是不愿交出来呢。”
古杰眨眨眼睛,冷声怪笑道:“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毫不惧怕古杰的恐吓,桀桀大笑起来:“你这蠢货,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还想杀我?可知道,你若下手,死的就是你自己。”
古杰见雪石正在那人手中融化,再也顾不得研究这话里的深意,哇哇大叫几声,一道符咒就甩了过去。
古杰扔出去的符咒刚一沾着黑衣人的身子,就如同春雪遇暖风,消融化为水。
那人垂下干瘪的眼皮,不动声色地瞅着符咒钻入 体 内,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一甩袖口,平地卷起万丈雪浪,把古杰抽飞到半空,未等他落地,又追上去,横踢出一脚,将他踩进冰山的缝隙里。
隔着透明的冰墙,那黑衣人阴沉着脸,盯着吓到面无人色的古杰,眼中喷出的黑气,逐渐遮住了面孔,那人冷笑道:“不是说了么,你是杀不死我的,我就是你,你却不是我。”
古杰在冰墙里气急败坏的摇着头,喉咙里发出无意识地嘶吼。
那人继续说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宠爱你的母亲,一夜之间变成了严苛的父亲…”
古杰脑仁在突突狂跳,鲜血在经脉里,顿了一顿,逆流往太阳穴冲去。他四肢僵硬,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把冒着黑气的匕首,盯住黑衣人空洞洞的眼眶,阴恻恻地笑了:“好吧,让我挖出你的心脏来吃掉,让我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说时迟那时快,古杰的躯体像是被恶魔附体一般,疯狂地舞动双臂,劈砍着冰墙。
“轰隆隆”一声振聋发聩的碎裂声响,冰墙一寸寸,一寸寸地迸裂,炸碎来开,裂缝持续的扩大,随之古杰最后一击敲打,,彻底地炸裂了。
那黑衣人抬起眼角瞅了碎冰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怪异地笑,极邪恶的盯住古杰,嗤笑着吐出几个字来:“哈,哈,哈。白痴,上当了……”
碎裂的冰块如影随形地紧紧吸附于古杰身上,几番翻滚,挣脱不得,气得哇哇狂叫。
古杰的眉心聚满阴霾,眼底生出许多血丝,狂叫一声,悍不畏死地挥舞着匕首往前冲。黑衣人手腕一抖,一根粗壮的紫色藤蔓忽然窜了出来,那紫藤对匕首的削坎,毫不在意,眨眼间将他捆个结实。
左右脱身不得,古杰正准备碎丹硬拼,忽然脸上一疼,领口被某人拎起来,啪啪啪啪,狠狠打了几记耳光。
体内原本四处乱串的真气,被无名的耳光打回丹田,古杰失去力气,瘫软在地,乌云登时盖过头顶,他爆喷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
恼羞过后,心里到底无名火焰也消失了。等再睁眼时,古杰诧异地发现,自己仍躺在正厅的青石地上,身上干干净净,四周全是瞠目结舌的族人。
大厅里安静极了,没有寒气入体的冰山,没有邪气逼人的黑影,更没有那根邪气的紫色藤蔓。
古杰一下跳起来,随便抓住一个人,追问道:“那个怪物呢,那座冰山呢,那根紫藤呢,我的冰焰雪石呢?”
被抓住的仆役吓得面无人色,不断摇头。
古杰大怒,正准备发飙,忽听得脑后生风,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铁巴掌,就扇了过来。
飓风裹进了古杰,将他连人带地砖都扇飞到厅外。古杰落地时,并没有半点声音,人还在半空,就已经被候着的杂役扑过去,搬走了。
气势依然的古风老爷子,威风八面地立在厅中央,随意地甩了甩手腕,哼了一声。
转身,他又换了一副笑脸,慈眉善目地对马安亭说道:“家里的不孝子弟,让你受惊了。”
马安亭连忙拱手还礼,极恭敬地说道:“是小子鲁莽了。”
“无碍的,无碍的。都是孩子间的玩耍。”古风感慨地望着马安亭,点点头:“让家里的孩子们晓得人外有人也好!省得日后被人灭族时,还昏头昏脑地坐在井底,以为天下只有古氏一家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