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铁门在听见蛤蟆叫的时候,被木异麻利地打开了。
他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小心地看过左右,这才对地面仰头看他的蛤蟆,招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土色蛤蟆呱呱叫着,迅速跳进铁门,规规矩矩地蹲在在丹炉前,歪着头:“呱呱呱,呱呱呱?”。
“安啦,安啦,我是有信用的。”木异从怀里摸出一个玉葫芦,倒出一颗丹药,扔进土蛤蟆张开的大嘴里:“诺,中级养魂丹,这是说好的跑腿费,尝尝看。”
土蛤蟆眨巴着眼皮,薄皮大嘴一张一合,丹药便滑进肚内,随即,它圆滚滚的大眼睛,眯了眯:“呱!”
“好吃是吧,那~~~我要的消息呢?”
土蛤蟆眨巴眨巴眼皮,竖起的眼瞳闪烁着黑光,“呱呱呱!”
“你个死扣,跟你主人一样!”木异又弹出一颗丹药,扔进蛤蟆嘴里:“说吧。”
土蛤蟆跳上石桌,张开大嘴,发出跟陈阿大一样的声音。
“顺之,方才你为何不与那帮鼠辈说个明白?”
“说什么?”-----这是齐顺之的声音。
“说伍家家主是被尚、阳两家误杀的。他没有入魔,只是被邪灵附体了。”
(木异听到此处,全身颤抖起来……)
“禁声!”齐顺之厉声喝道,略停顿了一会儿,声音转而变得柔和起来:“阿大,有很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然后是陈阿大和齐顺之推搡拉扯的声音。
接着便是齐顺之无奈地说道:“阿大,那副画,那柄匕首,那个邪灵骨,都与我有关,是我从伍家老二那里抢来的。若是我当时跳出去袒护伍哲,咱俩还能逍遥自在的到处晃悠?”
“可~~~,伍家主魔化死后,伍夫人也扑过去自杀了,临死前,她依次看过我们这些人的脸,那样的眼神,好可怕!”
(母亲!木异喉咙一紧,眼泪顺着腮边,无声流下。)
嘘嘘嗦嗦,那是衣襟摩挲的声音,齐顺之在安慰陈阿大。
“阿大,你醒醒吧!这是原本就与伍家家主有关,若说他无辜,我是不信的!
我猜测,邪灵早就侵蚀了他的身体,日子久了,他便疯癫了,所以将古画作为赔礼送过来,机缘巧合下,锈剑陶陶,也在那伍家老二手中。否则我也无法破除古画里的封印……”
齐顺之一口气说完这些,悠悠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那个画册画的物件,是复活母亲的三件法宝。谁料想,却是魔族的圈套……”
“顺之……这,这也不是你的错……”
“不生我的气了?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们,我们去集市买一些东西吃罢,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好些。”
语音,到此处断开了链接……
土蛤蟆跳下石桌,对着木异张开大嘴:“呱呱呱,呱呱呱!”
木异的理智并未离开身体,他只是有点麻木了。
土色蛤蟆不耐烦地继续刮噪着:“呱呱呱,呱呱呱呱!”
木异僵硬地到处剩余的十颗丹药,攥在手中,摸摸蛤蟆的疙瘩脑袋,低下头,盯住那对圆眼珠,温和地笑道:“原本答应你的酬金是五颗丹药,我再多给你五颗丹药,你去把你主人叫来,告诉将军,原先谈的生意,我想加一点东西……”
一听还有赏赐,蛤蟆开心的蹦起来,被木异大力压住,“记住,别说漏嘴,别跟你主人提我雇你偷听的事。否则,你主人定会杀了你喂猪,知道不?”
土色蛤蟆的大眼珠转悠着:“呱呱呱!”
木异这才将手中的丹药一股脑的丢进蛤蟆口中,挥挥手:“去吧,请你主人来此一见。”
蛤蟆兴高采烈地蹦了出去。
木异默默转身,双手结出真君印,一道火苗飞入丹炉,烈焰耀眼异常,深浅不同的蓝色,映着他漂亮的笑脸,在这里无人的暗室里,显得格外的诡异。“死肥猫……”
土色蛤蟆蹦蹦跳跳地跑到后院内宅门口,呱呱叫了几声。
汉白玉雕刻的石栅栏,飘出衔蝉手忙脚乱的声音:“谁啊?”
“呱呱,呱呱!”
“哦,是你啊,进来。”
土色蛤蟆继续往里蹦跶,熟门熟路地跳到水房的澡盆旁,恭敬地蹲着。
白天装得跟什么似的白猫衔蝉,此刻,正手握一把毛刷子,在给澡盆里的黑猫刷毛,黑猫一直抗拒着在澡盆里左躲右藏,溅起的沫子,跟碱水泡泡似的,到处都是。
围着皮围裙的白猫狼狈地推了推眼镜,对属下嚷道:“有话快说,我真忙着呢。”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土色蛤蟆迅速汇报完毕,歪着脑袋看着白猫。
“就这些?”
土色蛤蟆眼珠转了转,从嘴里吐出二颗丹药,伸出爪子:“呱呱。”
“就晓得你不老实。罢了,剩下了也不问你要了,自己留着慢慢吃吧。”白猫深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伸手接过土蛤蟆孝敬的丹药,放在鼻下闻了闻,三瓣嘴一弯:“蓝焰郎君随手打赏一个跑腿的,都是中极丹药啊。那我预定的拍卖药丸,岂不是比这个更好?哎呀,我要发达了,发达了!”
白猫一边喵喵叫一边搓着爪子,开心到不行,忙不迭的将澡盆里的黑猫抱出来,放在早已备好的毛毯子里擦干毛发,又火急火燎地抱进屋里,关紧房门。
出门前,白猫摸了摸门口汉白玉的石栏杆,石柱上,忽然冒出一个石雕的小蛤蟆。他推了推眼镜,伸手摸着石蛤蟆的短下巴,小小的袖珍蛤蟆舒服地眯起眼睛,“呱”的叫了一声,缩回身体,隐入汉白玉中。
白猫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撩开衣摆,大步往暗室赶去。
等走到暗室门口,发现,暗室的门居然是虚掩的,里面传来,木异懒洋洋极欠揍的声音:“进来吧~~”
白猫心中略有迟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低头寻找土色蛤蟆。
土蛤蟆“呱呱”叫着,率先跳了进去,在暗室的石桌上,蹦来蹦去,呱呱不休。
白猫这才舒了一口气,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进暗室。
“哎呀呀,蓝焰郎君啊,这么晚了,我告诉你啊……”白猫刚进门十步,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异整出的动静,吓了一跳。
木异最近一直在暗室炼丹,所以楠木小棺材也跟着搬进了暗室。
虽然白猫心知肚明棺材里面藏的是谁,可今晚还是第一次看见残缺的伍韵,还是那种摘掉绷带的直视感,血肉模糊,干痂遍身,缺失心脏的躯壳。
白猫有些不自在地把剩下的场面话咽了下去,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木异:“朗焰郎君,这是何意啊,我这人心善,最见不得这些血淋淋的场面。”
木异嘿嘿笑了,温柔地取出药膏给伍韵涂抹:“这是得到你的提醒,我在乌木儿的剑柄处找出来的。”
“哦,哦,哦。那啥,管用就好,管用就好,我的药膏生肌去腐最灵验了。”白猫转悠着蓝眼珠,小心打量着伍韵,惊讶地发现,棺材里的伍韵虽然没了呼吸和心跳,可也不是僵尸。
他的魂魄仍在,那柄本命红莲剑正插在空出的胸膛里,取代了心脏位置。红色的乌木儿,牢牢抓住了快要消散的生魂,维持着主人的生命体征。
白猫干巴巴地笑着,眼珠乱飘,有点拿不准木异的意图。
“衔蝉将军请安坐,石桌上有我为你备好的茶水,现在是我给霜飔换药的时间,稍待!”
木异头也不抬地说完,弯下腰,亲手帮伍韵扶起来,盘膝做好。伍运动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僵硬声响。
白猫头回听见,偷偷瞥了一眼,又赶忙垂下眼,紧紧握牢手中的茶杯,双腿不自在的颠着~~~被迫亲眼目睹鬼怪的出棺现场,他这心里啊,发毛!
而木异浑然不觉,他做惯了这些,早已驾轻就熟,丝毫不觉得腌臜,轻轻擦去黏在骨头的腐肉,让新鲜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舒缓一下。
可这些骨缝深处迅速飘出淡淡的黑气来,虚弱的肉瓣表面又结出新的痂疤。伍韵艰难地发出一阵哀鸣。
木异赶忙拧干净帕子,开始给腐肉表层涂上药膏,每涂一遍都要吹一吹,像哄孩子一般,对伍韵笑道:“很快就不疼了,这次的药膏是不是很清凉?”
伍韵点点头,黑亮的眼神长久又炙热的盯着木异看,舍不得眨动一下,许久,他喉间滚动了几下,呜咽着。
木异贴紧他喉部,耐心听了一会儿,起身点点头:“好,等治好你的病,我们就回蜀中,不在外面漂泊了……你担心父亲和母亲啊,放心,他们都没事,家里人都好……”
白猫原本也竖起耳朵偷听着,听到此处,他那爪子下意识的紧了紧。
木异恍然不觉白猫的异常,余下的时间,都在跟伍韵嘀嘀咕咕说话。白猫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心里又舍不得木异许下的空头银票,只得无言的沉默地陪坐一旁。
一直等到木异忙完了手中的活计,将伍韵重新捆好绷带,并恶趣味的在上面打了一对蝴蝶结。
暗室里只有冷却的丹炉,已经蹲在角落的土蛤蟆,……相当的冷场。
正当白猫搜肠刮肚的想着台词,木异开了口:“霜飔,他还是有意识的。原本,我都是靠鲜血来维持他的经脉顺畅和骨骼的灵活,不过皮肤问题……我一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腐烂,结疤,然后再腐烂,再结疤,痂痕套着痂痕……”
鲜血?凡人的,人修的?还是猛兽的?妖修的?白猫扭头看着云淡风轻,理直气壮的木异,心里默默飘过无数的飞蛾,不过……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