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应罗虽然嘴里应了几声,连连点头,可很显然,他并不明白姓、名、字的区别,更别提加冠的意思了。
不过他转变话题的功夫很高明,摸摸肚皮 ,应罗宣布:“可以吃饭了,我肚子饿了。”
他野外生存惯了,求生技能绝对比伍哲厉害许多,说到做到,左右看了看,便直接从树旁挖出了隐藏的干燥枯枝,又刨开一个地洞,架起了骨头锅,装着自己带来的山泉水,煮起了野菜大肉汤。
“这是柯金树,树根部位是干燥的,可以刨出一些用来生火。这里虽然阴冷,只要找对法子,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应罗一边烧火,便指导着伍哲烧烤的技巧。
伍哲沉默地看着那个魔物忙活,那个顶着一个成熟男人脸的魔物,嘴里说着世事艰辛的话语。没来由的,伍哲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那个…小哲啊,在那棵桑树下,我藏着一只狮虎兽,你抱过来,刚才我顺手打来的,咱们的午饭!”
伍哲窒了一下,脸色一红,“你我已是患难的朋友,以后唤我雨墨即可。”转身就去搬运野兽。
应罗扭转眼梢,悄悄瞥着伍哲咬牙奋力的模样,心里在哈哈大笑,停了片刻,脑中暗想着:原来,这就是伍家的后裔啊,我的禁令,快到期了……
狮虎兽,皮毛甚厚,力大多疑,极难捕获。
而此时,狡猾如狐的狮虎兽却惨烈地躺在桑树下,怒瞪双眼,死不瞑目。
伍哲默了一秒,将重量衡量了一番,便拖起狮虎兽的后腿,往回走。
应罗正在头骨锅里,捣鼓着黑灰色的根茎,见伍哲拖着狮虎兽回来,笑嘻嘻地说道:“还麻烦小雨将它剥皮抽筋。”
‘我怎么从小哲又变成小雨了?哎,算了……’伍哲放弃纠正野人的想法,转头又开始愁眉看着锅。
头骨锅里漂浮着十几块黑灰色的根茎,颜色极为可怕,正肆无忌惮的上下滚动着。
伍哲颇有些无奈,道:“应大哥,这是何物,有没有毒啊?看上去甚是丑陋。”
“嘿嘿,果子只是难看了一些,怕什么?能吃就行。”应罗看着头骨锅,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多数和善的生物都是丑陋的。我们虽然丑,却无毒。”
伍哲被噎了一回,本有些难堪,垂首细想,应罗说得不无道理。这世间,若论貌美如花的蛇蝎之人,就如雨后山沟的毒蘑菇一样,铺天盖地,层出不穷。
‘再说了,应大哥成天混在山林中,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肯定比我在行。’就在伍哲略带担心,又有些期盼的注视之下,头骨锅里的黑灰色根茎,散发出阵阵甜糯的香气。
顿时,勾引得伍哲肠胃反射出一串响鸣。
应罗扬起眉梢,连声催促道:“快快快,火候刚刚好,切一些肉放进锅里。”
伍哲答应了一声,手起剑落,肉片如竹叶一般,轻巧且准确地飞进头骨锅内,瞬间便烫熟了。
顾不得滚烫,伍哲掰下身边的树枝,便伸进锅中捞取根茎肉片,草草吹了几下,便咽下肚皮,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应罗见伍哲吃得欢实,笑了笑,随手撕下狮虎兽的后腿,带着干涸的血气便狼吞起来。
吃相依旧豪迈,伍哲瞧着不禁眼皮一颤,忍了又忍,还是忍不得了,“应大哥,茹毛饮血,究竟对身体不好。咱们又不是野人,吃些温热的食物不好么?”
“那个,小雨啊……”应罗嘴角滴落着血珠,转过脸来。
见伍哲一副受惊小兔的眼神,应罗无奈地摘下一片叶子,随意的擦擦嘴,又扔了,“我们族里都是这样吃肉食的。按你们的话说,这就是彼之毒药,吾之蜜糖啊。”
‘好吧,您说的如此有理,我竟无言以对。’伍哲专心埋头喝汤吃肉,不再说话。
两人拎着吃剩的狮虎兽下山,往帐篷那里走去。伍哲很好奇,应罗对于自己唯一的房产,居然如此放心,问道:“大哥,咱们出门打猎,不会有人跑来霸占咱们的帐篷吗?”
很显然,应罗被那句“咱们的帐篷”给取悦了,于是很开心的演示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圈地盘的。
他几步走到兽皮门帘处,解开兽皮裤,直接放水,在伍哲羞愤欲死的目光中,抖了抖大撇,穿好裤子转过身,得意地笑道:“咱们族,都是靠气味划分地盘的。”
‘我去,我那天居然是用嘴咬住帘子,掀开帘子,再爬进帐篷……’
伍哲面无表情地看着仰天大笑的应罗,忽然很想找个地方上吊。
附近有没有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山头?
伍哲左右看着四周,遗憾地低下头。好像没有,这里是两界的夹缝处,连阳光都是极少极少的恩赐。
正在想哇哇哇地大哭一场。忽然,背后一只大手“啪”的拍在伍哲肩上,差点没把伍哲拍进泥坑里。
伍哲一扭头,只见应罗快活地眨巴着眼,“怎么样,我的防盗措施不错吧。”
伍哲磨着后槽牙,心里已经断定,这应罗是故意的。
他气哼哼地快步回到帐篷里,闷头睡觉,决定不理这个野人了,‘等身体恢复正常,定要第一时间溜走,再也不回来了。’
次日清晨,雾气照旧惨淡。
伍哲已经爬起来练功了,打坐之后,照例是舞一段凌波剑。
应罗原本抱着胳臂看着,见伍哲的凌波剑红光暴涨,不由得技痒难耐,也不打招呼,腾身飞起,呼着掌风拍了过去。
伍哲耳廓微动,便已知晓身后来人,他的动作只是稍一迟缓,剑锋便恢复理智正常,转身迎着应罗的巨掌迎面攻去。
蛟龙出海,夜叉巡查,伍哲的剑法极为正经,一招一式正气浩荡,面前呼啸几声后,凌波剑红光一敛,剑气如灵蛇出洞,已经刺到应罗眼前。
剑气凝结出一朵红莲的虚影,隐隐点在应罗的咽喉处,伍哲心中一喜,刚想说声:多谢大哥相让。
应罗嘴角一咧,巨大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伍哲被激出了心中的战意,剑花在身前舞成一座堡垒,筑起平生所学,就地一滚,近身攻去。
应罗手腕翻转,掌风带着阴冷的邪气,缠住了凌波剑,双方各有进退,周围十丈之内,灵气涌现,威吓力十足。
不过互相缠斗了大半个时辰,伍哲的呼吸便有些粗重了,应罗眼珠一转,抬脚便跳出圈外,笑嘻嘻地捂住肚皮,嚷着:“哎呀,饿死了,休战吧,赶紧吃饭。”
说话间,天空中传来丝丝寒气,两人同时望向空中,白雪忽然飘落,周围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
应罗骂骂咧咧将门口的早饭端进了帐篷,扭头看着发呆中的伍哲:“赶紧进来啊,难道你想在外面吃冰块?”
帐篷内,虽不是温暖如夏,至少没有寒风刺骨了。应罗用的兽皮也不是从哪里打猎所得,硝制好的兽皮帐篷不仅结实,还会随之外界的冷暖,自动调节。
比如昨天,这里潮湿闷热,帐篷里就清凉舒爽;又比如今天忽降暴雪,帐篷里温度适宜,一丝儿风雪都进不来。
走进帐篷盘膝坐下后,伍哲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脚酸软,他揉着手腕懊恼道:“体内的灵力还是不能御敌太久,一个时辰不到,我的手脚都软了。”
应罗呼噜呼噜地喝着肉汤,满不在乎地笑道:“是啊,想打败我,也不是容易的事,你还年轻,慢慢来。”
伍哲有些无奈地放下石碗:“大哥……”
“难道不是?你成天想着打败我,好溜走,是不是?”
伍哲哑然,连声否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摇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应罗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将大手互相搓了搓,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被那种眼神逼迫着,伍哲坐在那里,没敢移动,艰难地答道:“大哥不是说过么,你是异界落难至此的百姓。而这里是人界,异界的夹缝,不属于任何一方。”
应罗龇着尖牙,不是是笑还是怒,拽着耳边的碎发,歪着头乜斜着伍哲,“异族,你还真是委婉,其实你心中想的是魔物吧。”
伍哲的脸色一红,晓得应罗也并非恶意,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啊,我们族里的长老都说,天葬沟里全部都是魔物,邪物,恶鬼,幽灵。”
“哈哈哈哈,你们族里的老家伙还真逗!”应罗仰天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兽皮帐篷,被这爽朗的笑声,激荡地震晃起来。
伍哲摸着屁股下的草甸子,寻思着,不是不在帐篷倒塌之前,赶紧溜走。
应罗狂笑了一阵,忽然笑容一敛,鹰目盯住伍哲,一字一顿道:“其实,我是魔族里的大人物。”
伍哲几乎都要被对方的目光烫熟了,勉强按住发软的膝盖,镇静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厉害。那大哥会不会吃了我?”
应罗的黑眼珠迸射出七彩的火花,在伍哲的脸上转了一圈,眼皮眨了眨,又恢复了常态,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大哥不会吃我。”
“哦?”
“恩,大哥说过,最讨厌人修了,酸腐难当,我们这些人的肉恐怕也是酸臭的,吃不得,还不如山里的野猪香呢。”
应罗一愣,继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有理有理,说得有理。咱们魔物最讨厌人肉了,特别是人修的肉,又酸又臭,几百里外都能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