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回
天守阁2020-09-01 21:003,205

  天还没亮,木异便起床了,他细心地把伍韵擦了药膏,温言交谈了几句后,抱起来,安置在小棺材里。

  木异麻利地扎好绳索,将小棺材背在身上,一言不发地往镇外走去。

  苍凉漫长的夜晚,四周是孤寂寒冷的,唯独一朵蓝色的火苗固执地踏着乡间小路,往阳家堡飞掠而去。

  且不管外面的八卦传到如何,阳家堡里阳老爷子的寿辰依然准时到来。

  老爷子想来耿直低调,前些日子到处都有开销,所以他并不准备大办,不过今年阳伍两家联姻,送礼的人格外多,请安的人一拨接一拨,若是不摆上几桌酒水,也说不过去了。

  阳正安抚须长叹:“家里许久没有这般操弄寿宴了,太麻烦了些。”

  伍雁归小心地奉上亲自烹煮的八宝汤,笑道:“并不麻烦,操办这些琐事,都是媳妇应该做的。朋友们愿意前来贺寿,这都是父亲平日里积攒的好人缘呐。”

  阳正安微微颔首,道:“明日宾朋都需你们接待,早些休息吧。”

  伍雁归顺从起身,垂首道福之后,跟着丈夫往小院歇息去了。

  翌日清晨,伍雁归挽着小袖,亲自在厨房里忙乎起来,将一帮厨娘小厮吓到不行。

  伍雁归其实会做饭 ,虽然手艺不算精湛,但大致也能吃得下去。此番是嫁做人妇的第一年操刀长辈的寿宴,怎么着,也得露一手。

  阳月落早早便来找伍雁归,听说正在厨房里,准备做寿面,连忙一溜烟地赶到后厨围观,见伍雁归正在和面,她笑道:“嫂子真是贤惠。十几年前我便说过,我不会做饭不打紧,我的福气就是吃嫂子亲手做的饭菜呢。”

  伍雁归一边利索的切着香干,鸡丁,一边扬眉笑道:“好个馋嘴的小姑,我待会给你做,这份是给父亲的。”

  ‘做饭,还做上瘾了!’厨娘几乎都要吓哭了,也不敢阻拦姑奶奶们的兴致,只得接过烧火小厮的活计,亲自给生了灶。

  在一干大小厨子战战兢兢、惊恐万状的注视下,伍雁归麻利的炒好了一晚葱油鸡的浇头。

  另一个灶台上铁锅内,水汽翻滚,伍雁归操起面条下锅,滚了几滚,拎起来,过了水,码在寿碗内。

  伍雁归吩咐身旁丫头端了,又喊随身小厮去请大爷起床,一切收拾停当,她这才挽着阳月落的手,一起往星峰殿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不急不缓地行至正堂,伍雁归的眼角扫到那帮遗老遗少们,大模大样的陪坐在阳正安身畔,脚下不由地迟疑了。

  阳月落眼尖,见里面人声鼎沸,不由地撇撇嘴道:“有我和阿兄在,嫂子莫要怕他们!不过是家族里的一群懒汉,整日里混吃混喝,不做正事,只会给父亲添麻烦。”

  伍雁归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星峰殿里众人正在互相吹捧寒暄,见伍雁归、阳月落进来,识趣地止住话头。

  伍雁归整理了一番襦裙,规规矩矩跪下行礼,磕了几个响头,恭敬道:“媳妇祝愿父亲康健长寿!”

  她侧身取过丫鬟端着的檀木盘子,举在眉前,轻声道:“媳妇想着,父亲什么都不缺,唯独没尝过媳妇的手艺,索性一大早起来亲手做了一份寿面,祝愿父亲事事如意。”

  “媳妇真乃纯孝。”阳正安接过寿面,尝了几口,再探身虚扶了一下,唤伍雁归起身,抚须笑赞道:“用料讲究,滋味不错。孝心,不在乎贵,在乎淳朴!我看,你做宗妇也很相宜。”

  殿上有一老者嗤笑一声,刚想开口,殿外的阳灵川就踏过殿门,英姿勃发地走了进来。

  阳灵川见父亲正端着寿碗吃面,嘴角上扬,温和地看了一眼伍雁归,也拜跪在地,磕头行礼。

  再起身时,他唇角弯弯,笑眯眯地跟伍雁归并肩站着,虽是正经站着,不过却用大手牢牢握住了媳妇的掌心,眼中具是温情一片。

  伍雁归见丈夫赶来,顿感踏实许多,心一旦定下来,掌心传来得热度,便烫到她心里一暖,随即害羞地垂下头,不再惶恐焦躁。

  那个嗤笑的老者并不欣赏这般的恩爱绵绵,他手拈鼠须,从鼻中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老大,你也是糊涂!莫名其妙,没有来历的东西也敢下嘴品尝,万一有毒呢!”

  “老三!”阳正安见那老者不识趣,厉声喝了一声。

  “我听闻蜀中富庶,素来有不少贵重的土产。灵川成亲那会儿,伍家抬来的嫁妆何其寒酸,那天是喜宴,我也不好多言,便罢了;如今,你作为新妇,嫁入阳家,已过月余,却还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蒙骗当家的家翁。哼~~~”

  阳老三冷眼斜视着伍雁归,见她眼中噙泪,双手有些打颤,不由的心中得意起来,继续哼唧道:“老大你莫要多言,你只是暂代家主主位,若不听我等规劝,只怕……”

  阳灵川的掌心沁出一层热汗,刚想出手指责三伯。

  “啪!啪!啪!”……“啊~~~~”

  殿上接连闪过三道蓝火,众人再看阳老三原先坐的位置,已然空了。

  随着最后那道凄惨的嚎叫,正对着阳老三的南面窗户,碎裂了,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窟窿,远处的惨叫依然在飘远。

  星峰殿里一阵热浪滚来,众人的面皮差点被烫掉一层。

  罡气停歇处,蓝焰散去,一个身着蓝衣道袍,背着一口小棺材的道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木异拍了拍掌心,慢条斯理的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等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警惕起来,他这才抬起眼,轻蔑地盯着正前方的主位,冷笑道:“阳老头,我家妹子貌若天仙,屈尊下嫁你家,可不是听任你们随意揉捏摆布的!红莲伍家并没有倒,我和霜飔还活着呢!”

  “再说了,谁说咱家妹子嫁妆寒酸的!”木异一指阳灵川:“我临走时给妹子添妆了不少丹药,价值不菲。”

  “叶青哥哥…我还以为,你生我们的气,再也不见我们了。”伍雁归的泪水登时泉涌而出。

  木异奇怪道:“我只是带霜飔治病,忙得脱不开身,哪里有闲工夫,生你的气。”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剑眉倒竖,狠声道:“不过,我还是应该早点来一趟,省得旁人欺负我蜀中无人!”

  “叶青哥,莫要生气了,夫君待我极好的……”伍雁归开头说得语速有些快,后来的脸色却绯红一片,低垂下去

  阳灵川小心地扶住她,满脸无辜地看着木异:“是啊,木兄,我疼雁归还来不及,哪里会苛责于她。…方才那人,是我三伯,有些糊涂了,不明事理。”

  木异叹了一口气,哀伤道:“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你的心啊,已经不在娘家喽!”

  伍雁归急忙摇头,正欲吐露一些心事,木异连连摆摆手:“好了好了,我长话短说吧,好歹来了一趟,见你平安,我和霜飔也放心了。马上还得回老家蜀中,帮霜飔看看那里的情况,没空跟你们哭来哭去的……”

  阳灵川抽搐了几下嘴角,道:“你既来贺寿,为何背着…背着那个进屋。”

  “这叫升官发财,是好兆头,你们没听说过?”

  众人迷茫地摇摇头。

  “所以说,你们真没见识!”木异耸耸肩,很快便给阳家众人下了结论。

  虽然木异话不中听,可人家实力在哪里。大家也不敢多什么,他背着小棺材,指手画脚的跟阳灵川寒暄了半天,连眼皮都没有赏老爷子一眼,气得阳老爷子胡子飞起半天高。

  阳正安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莫气,莫气,莫要跟个野小子斗气,降低了自家身份。

  “虽然,我妹子是屈尊下嫁,不过你小子还是比较靠谱的,我放心!”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善待她。若给我知晓你做了错事……”木异老气横秋地拍拍阳灵川的肩膀,邪气地笑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木异说完,拔腿便要走。

  伍雁归急走几步,柔声喊住了他:“叶青哥,你归家时,若遇见阿弟时,跟他说,我过得很好,请他有空便过来走动一二。”

  木异头也不回,挥挥衣袖,表示知道了。将身儿一纵,随着平地一声“啪~”符箓爆燃时的响亮声,蓝焰同时飞腾在半空,人影便在烟雾中,消失了。

  “那是,速行飞仙符~~~现今,还有人会画这种符吗?看这小子的穷酸样,也不可能是花灵珠买来的。”正座上的阳正安喃喃自语道。

  阳灵川垂眸不语。

  不过他身侧的另一人,却极其激动:“大哥啊,我听闻这种符箓,因行程远,带人多,没有颠簸,所以需要绘符师有极高的控图能力,且必须在元气鼎盛时做符。”

  “而且,这种符,在拍卖市场上的标价,那是极高的,足足需要三百颗上品灵珠啊。”阳老二激动地抖着胡子,说得眉飞色舞:“三百颗啊!大哥,伯隐这门亲事结得好啊,亲家家里有人会画这种符,肯定也会画别的。”

  阳灵川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眼来,暗想:木异啊木异,你为何就不能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离开呢,非得闹出花样来。

  “哎,伯隐!伯隐!”身旁的白胡子老头,不识相地拍着阳灵川。

  阳灵川只得拱手答话,“二伯,何事?”

  “伯隐啊,日后,你遇见亲家,问问他,可有其他的符箓相让的,譬如增添寿元的那种……”

  呃……阳灵川无奈地扶额,暗呼歹命,这都是什么破亲戚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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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疏影暗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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