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剑恍若死了一般,再也没有动静。正如白猫所言,这柄陶陶剑,完成了它是使命,里面残留的一点魔物痕迹,也消失殆尽了,留在手中,食之无味……
不过~~~弃之,却并不可惜!至少还可以换取一些情报。
垂下头,看着手中的小剑,一开始互相逗趣的场面又浮现眼前,那一幕幕的画面走马灯一般晃过心头。
思念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席卷至心坎,掀翻了克制。木异的眼角一酸,滚烫的泪水滴在小剑身上。
“蓝焰郎君?木异道长?”
木异鼻尖一皱,转身擦擦眼角,将手中的小剑丢在桌上:“拿去吧,换后面的故事。”
“哎~哎~哎~”白猫忙不迭地答应了,宝贝似的托起小剑,小心地塞进靴子里。
白猫开心地抿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方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是你将伍老二拖回道观养伤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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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密林。
伍崈捂着胸口那颗血窟窿,无力地张了张嘴:“三,叔?”
白无夜面无表情地抽回红莲剑,跨过他的尸体,往前走。倒悬的红莲剑端,不断滴落的鲜血,逐渐侵染在脚边的杂草中,殷红刺眼。
伍崈努力翻眨着眼皮,喉咙里泛出了黑血,堵住了后面的质疑,最后的视线里,他看见师傅风火散人从远处飞来,落在自己身边,含泪帮他合上了眼睛。
伍崈残留在人间的意识开始模糊涣散,喃喃想着:“这是怎么了,我们好容易逃回来了。三叔,他们都反了?还有师傅,她怎么…怎么那么难过。是,是为了我们么…”
风火散人颤抖着伸手一探伍崈的脉搏,猛吸了一口气,摇晃着站起身来,拂尘一甩,化作一柄红莲剑,指向前方:“三师兄,你为何要杀了崈儿,你也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放过他不行吗?”
白无夜冰冷地哼了一声:“那谁来放过我们?”他淡淡走过风火散人的身边,轻声道:“醒醒吧,小石榴,你爱慕的大师兄,早就不是人修了。”
蹲下身,他手起剑落,砍下伍崈的脑袋,用随身携带的木盒装上,拎在手里。
风火散人失声哭道:“这便是你对古家的投名状?杀了自己的侄子,去讨好敌人。”
哭声伴随着一道红焰扫过。
白无夜眼角眯紧,手中的红莲剑毫无犹豫地挥了出去。
“轰,轰,轰。”
一阵天摇地晃,三股相同的力量相互撞击着,周围的草木一起连根掀飞了出去。
风火散人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面口吐鲜血的白无夜。
眼眸转向另一方向,那里绯衣飘飘,站立着一位敦实的影子,见风火散人在发呆,急忙走过来,扶住她:“小石榴,你还好吧。”
“二师兄……”风火散人扶住对方的肩膀哭了出来:“哪怕大师兄做错了事,孩子总是无辜的,三师兄不该杀了孩子去领赏金的。”
季常山揽住风火散人瘦弱的肩头,叹了一口气:“即便咱蜀中败了,可这里的地盘不能丢,脸皮更不能丢!莫要给别人看咱家的笑话!”
风火散人点点头,有些愧歉地说道:“当初大师兄误会你,赶你走,你一句不解释便走了。如今家里乱成这样,你还不计前嫌地赶回来。”
季常山苦涩的弯起唇角:“都是几百岁的人了,谁还记得那些琐碎的小事。家中有难,自然得赶回来。”
顿了顿,他迟疑道:“小石榴,哥嫂他们……”
“前几日,大师兄忽然发作,一边狂笑一边喝酒,嫂子劝也劝不住。然后山下冲进来许多古家的子弟,让我们交出魔物,大师兄跳出去,与他们厮杀,那些人不是对手,被杀死好些人。”
“此时,古家新收的弟子,叫辛宛凝的突然冒出头来,手持法器,暗伤了大师兄。嫂子…立刻抱起大师兄逃走了……”
季常山点点头,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在外游历时,对这位辛宛凝,有所听闻,其人是优伶出身,误打误撞被古家收入门下,其悟性灵根,均是令人艳羡的天生一品,手段也了得。小小年纪便窜至金丹之列,也不知古家是如何培养的。”
风火散人黯然道:“如今,家里破败,很多族人都逃逸了,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季常山见她又开始流泪,急的用手掌做帕子,帮她擦拭着,安慰道:“有我们在,蜀中的红莲剑就不会倒下去!”
风火散人喉咙间有些干涩,此时此刻也不好推开季常山,瞥见已经断气的白无夜,她狠狠说道:“大师兄平日里待他也不错,他居然偷袭,杀了崈儿…崈儿有什么错?真正是养不熟的猪狗。”
季常山淡淡地看着草地里滚落一旁的人头,唇角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意。
风火散人忍住眼泪,将木盒里的人头收好,抬头对季常山言道:“二师兄,我想帮崈儿将头缝好,再入殓。”
“好,一切都听你的。”
“二师兄,这些年,你也不给我寄一封信,外面哪有家里好?当初,你若想留下,师傅他老人家……”
“小石榴!”季常山忽然开口,打断了风火散人絮絮叨叨地回忆:“既然我回来了,往事莫要重提,先将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想法子重振师门。”
风火散人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只得依了季常山。
季常山饶有兴趣地回顾着山林,跟着风火散人往主宅正堂方向走,心里不断回荡着各种嘲讽,忽而难过,忽而悲愤,忽而伤感,忽而自责。
他能说什么?当年,被伍哲痛打了一顿赶下山去,哪怕是有心解释也不想解释了。那种被信任之人欺骗,又被压迫之人赶走的凄惨,自己再也不想忆起了。
如今……季常山看着手中的红莲剑,嘴角泛起笑:‘被你们看不起的我,瞧不上的我,嫉妒栽赃的我,又回来了!’
而小石榴么?季常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个女人,伤心过度之下,便六神无主了,此时我不帮她何人会帮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受困于此!
因为嫉妒,因为伤心,小石榴像个胆小鬼一样,避开伍哲的婚宴,自己出家做了道姑,连去见伍哲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自己忍住心酸,上门开导她,小石榴这才回到蜀中,黯然地做了客居的散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石榴还是当初的小石榴,这样真好。
季常山不说话,默默地跟在风火散人身后,诡异的气氛逐渐传染了前方引路的人,风火散人独自说了半天,后面也没有回应,尴尬地停住脚步,问道:“二师兄,是否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
季常山的脸色微红,紧走几步,抓起风火散人的柔荑,放置心口:“小石榴,你还是还俗吧,大师兄他们都 不在了,以后蜀中,只剩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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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磕了磕烟斗,转眸看着木异:“风火散人听了季常山的劝,脱去了道姑服饰,还了出家文牒,重新做回了小石榴。
季常山为了挽救已陷入颓势的蜀中,亲自上了一趟阳家堡,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阳家答应和伍氏联姻。伍家小妹出嫁时,除了有些憋屈,其他还好。”
木异闻言皱眉道:“为何憋屈?我临走,还给阳灵川那小子一笔不菲的添妆呢!”
白猫嘿嘿冷笑:“说是联姻,门下的长老们却说伍家破落了,是高攀阳氏,只允许伍家送亲等等对伍从侧门边角进去阳家堡……”
“胡闹!”木异啪的一拍桌子,头顶串出丈八高的蓝焰。
白猫急忙后退,伸出爪子挡住眼睛:“稍安勿躁,勿躁啊!”
木异的脸孔一阵扭曲,狠声说道:“事情居然到了这步田地,你为何早说?蜀中伍氏还有我蓝焰郎君,断不能让人欺辱成这样!”
‘早说?早说,你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帮我炼丹呐。’这句话,白猫衔蝉是断然不敢直说的。
他迅速换上柔和的笑脸,推了推眼镜,言道:“此时说也不晚呐,你放心吧,阳灵川很疼爱伍家妹子。”
木异捏紧了拳头,无论再如何生气,事实都已经发生过了,无法挽回,再气愤也是无奈何……顿时心中绞痛,眼眶发红。
“那个……蓝焰郎君,天色不早了!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容我告辞!”白猫见木异脸色忽青忽白,心里害怕,边说边退,退至门口,行礼道别。
木异冷冷看着,淡淡点头:“也好,恕不远送。”
白猫笑眯眯地挥手:“好说好说,早点休息吧。”
衔蝉带着他的土色蛤蟆,开心离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帮木异关紧了铁门。
木异起身,走至暗室的屋角,掀开锦帐,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伍韵,轻轻抚摸着对方紧皱的眉头。
看着看着,心中坚忍的苦楚,满溢而出,鼻尖一酸,热泪再难抑制,滴滴哒哒的流了出来。
他的目光中堆满了浓浓的伤痛~~~~
“霜飔!你放心!不论伍老爹是相貌堂堂、卓尔不群的君子;或是獐头鼠目、油嘴滑舌的魔物;他总归是你的父亲。
若是你醒来,瞧见家里变成这番模样,定会伤心难过……所以,我不会听之任之的!
就连我,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异类!哼~~~这世间所有的规则规矩,我都不在意。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罢了!”
木异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下面一站,前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