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往事
夙宁2020-06-22 19:373,473

   晚时,光明顶地牢之中,当立身影几道。只见砖石旁,赫横尸体一具,死相颇惨,那尸体面色狰狞,口覆污血,尤是丹田处,竟鼓得两寸半高,正是祝云峥。原是白日一战,其穷途末路,待秦云亮一毙命,他便被教众生擒了住,关押在此。

   

  许是惊惧,明教凭遭此祸,与他识人不善、刚愎自用难脱干系,祝云峥恐杨逍秋后算账,遂趁守卫轮值之际,抢刀欲逃。谁料未过几招,他忽口吐鲜血,登时倒地,旁的探之鼻息,却惊觉人已暴卒。说来倒奇,这丹田膨隆,当属真气虚竭所致,非即刻毙命,只见人手执短斧,也可推测,他卒时气力尚存。

   

  与常不符,其中必有蹊跷。

   

  几番斟酌,杨逍倏念及晓芙所言,“胸前黑斑”一事,忙蹲身上前,探手扯开人衣襟。果不其然,只见祝云峥玉堂穴处,着斑纹六道,绽似花状,于阴翳映衬下,尤显妖异。杨逍微一沉吟,严肃道:“这便是了。诸位看这斑纹,毒渗肌理,方会有此迹象,而习武之人,需时常催动真气,一旦内力流转,毒便会随之蔓延……怕是用武愈急,死的愈快。”

   

  听及此,彭莹玉心下骇然,心道:“此毒巧妙,制毒之人更是心思狠辣,尤过不及!”遂愤极拍案,怒喝道:“这是要置我明教于死地么!有胆的,凭真本事一较高下,方行得磊落,这算什么!”与之不同,韦一笑眉心骤拧,显是察及端倪,便撑颌侧首,说道:“可还记得纪姑娘说,溪中有人撒粉末一事?”

   

  观望良久,冷谦银笔一挥,书下“同室操戈”四字,意指溪中投毒一事,曾疑是祝秦所为。然须臾,他兀添两笔,将字又抹了去。见人动作,杨逍当即会意,脱口道:“不错,我也疑心过,这毒是祝云峥下的,但……他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毒死。且,秦云亮身上有蒙古书信,我思来想去,总觉与朝廷脱不了干系。”

   

  “他爷爷的,听你俩一说,这些事儿就说得通了。老子原以为,到祝小子这就完了,哪成想,刚启个头!”一路细听着,周颠恍然彻悟,怒骂道。

   

  韦一笑面色一苍,接续道:“教中无主,江湖皆知,他朝廷又如何不晓?若能值此,挑拨明教内斗,直至兵戈相向,再逢时下毒,便可不动一兵一卒,令明教上下皆亡……也许,明教只是个开始,蒙古人狼子野心,中原武林一日不散,始终对其是威胁,必是打算依次除去的。”又叹一长气,摇了摇头。

   

  几人相视一番,皆噤声不语。暗潮汹涌,如潜江之兽,不知何时游岸,尽搅地覆天翻。沉郁稍时,杨逍一破死寂,淡然道:“事已至此,遇招拆招罢。先吩咐五旗严加巡逻,免得混入奸细。再着人盯着水源,下毒……有第一次,必会有第二次,不妨抓几个活口,带回来细细查问。未寻得解药前,大家尽量少动手,以免毒入心脉。”

   

  “左使高见,也只得如此了。”张中附和道。话音刚落,周颠心积愤懑,想连日遭遇,实憋了一肚子火。他左顾右盼,忽望向“祸首”祝云峥,遂怒意更甚,正欲挥掌发泄时,却被人按住背心,示其“莫要添乱”。至此,伴周颠一声冷哼,众人神色皆肃,不欢而散。

   

  待出了地牢,月落澄溪,群峰迤逦点散寒光,衬婆娑树影。杨逍一路行去,觅庭前石案,有碧衫美人颔首沉思,是纪晓芙。石案上,刻得一方棋盘,方正纵错。只见她纤指衔棋,悬腕于空,似踟蹰未定。而博弈中,白子气盛,将黑子半壁紧围,势成云龙,眼看要尽吞山河。

   

  然伫神之际,一修白的手探了来,落下黑子。这一落子,霎逆转攻势,如沧浪逐风,促黑子连点成线,瞬紧扼白子,断点相衍,辟出另一天地……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呀!这步下的好!”棋局既破,纪晓芙悦色满溢,抬首一望,见杨逍唇畔噙笑,正温眸回视,听人道:“晓芙好雅兴,不去歇息,倒在这里下棋。”

   

  纪晓芙候人不归,心下牵挂,百无聊赖之际,想起当日与恩师之博弈,尚未见分晓,遂摆下一盘,径自研究了去。困顿数日,方是他一招精妙,破此僵局,故她笑道:“师父常同我下棋,以棋论武,上次她老人家与我讲‘神佑经’时,便是借这盘棋指点我。”话锋稍滞,她忽神色凄怆,凭愧意漫上心扉,喃喃道:“……也不知师父她,身体是否康健。”

   

  蓦地,杨逍轻声一笑,唇漾得狡黠,顺倾身而倒,枕她膝间。

   

  月白沉浮,他一袭青丝垂落,捎和淡香,泠然月色下,道是别有风华。他轻道:“有无听过一句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我豁出来,让晓芙体验下‘情郎’之乐,可好?你只管折腾便是。”青丝散于掌心,潋光银白,她探指轻抚,尚能触到他发间温热。纪晓芙深知,杨逍此举,不过是为哄她开心,一簇暖意升腾,她不觉嫣然轻笑。

   

  纪晓芙打趣道:“这诗后半阙还是‘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呢,你不怕我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么?”岂知,相背之下,她并未察觉人一瞬失落,只听声轻柔:“真过分啊。那我就……寻个没人的去处,自己哭罢。”他已然不知,这话是闲时戏言,还是警示之语。

   

  “说起来。”纪晓芙挽起一缕发,拢至掌心,发问道:“逍哥,你我相识也有些时日了,我却从未听你提起你师父,你师父也是明教中人么?”回顾往昔,杨逍称得上是人所见,武功最精妙之人,难免心下生奇……其师,是隐世高人?或是另有奇遇?

   

  杨逍摇了摇头。

   

  闻喟叹一声,他阖眸道:“我师父,非明教中人,而是东邪后人。彼时战乱,我一出生就遭爹娘遗弃,是师父将尚在襁褓中的我捡回抚养,而后,我便与师父在浙江嘉兴隐居数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更是应答如流。武学上,一招一式皆风雅不凡,蕴奇门术数之妙。蒙师父不弃,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与我……可天不假年,我十六那年,她便去了。待料理完后事,我却也无处可去,便回了光明顶。”

   

  “既如此,你又怎会与我师父结怨?”纪晓芙微一颔首,不解道。

   

  杨逍向少与人言,乍得发问,一时思绪纷乱,道不出个所以然。思虑稍时,他缓皱眉壑,似想起令其厌恶之事,颦目道:“说来话长。十一年前,即是我师父去了时,正派合纵,以‘讨逆诛邪’之名,围上了光明顶。明教内亏,人手不齐,我受阿遥……就是光明右使之托,前去助阵。那些正派弟子下手毒辣,根本不把明教教众当人看,一时不忿,我索性就把他们都杀了。也因此,正派遂称我为‘魔头’。”

   

  纪晓芙闻言一惊,诧异道:“正派弟子怎会如此?莫不是,有甚么误会?”

   

  “正派弟子行事,就一定是正的么?”他悄握住柔荑,轻吻了下,续道:“晓芙可知雁儿身上伤痕,都拜正派所赐。先别反驳我,听我说完。江伯维夫妇一死,那些伪君子就抓住了雁儿,为迫我现身,竟下得狠手,对其施尽酷刑。我若再去得晚些,她命都没了。”言罢,纪晓芙一时语塞,只被惊得半字未言。

   

  杨逍见其不语,便又道:“说回你师父罢。自那之后,你大师伯孤鸿子,便三天两头修书与我,斥我作恶多端,滥杀无辜,要与我一决高下。我当时想着,他美誉在外,又是前辈,不愿拂他名声,故称病婉拒。谁知他没完没了……我实在烦得不行,便允了。”

   

  话及此,他寒眸倏敛,仍愤意未遣般,激道:“并非我瞧不起他,他那两下子,可比你师父差的远。三招未过,我就夺了他的倚天剑,将其打翻在地。然而,倚天剑在我杨逍眼里,和破铜烂铁无甚分别,我看了一眼,就又扔回去了。”言辞稍顿,杨逍手一摆,辩解道:“先说清楚,我可没下死手!是他自己气性太短,回峨眉的路上,竟气死了。那倚天剑,估计让蒙古人捡了。但你师父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是我杀了她相好,大受打击,心一横,就出家了。”

   

  杨逍双手一摊,无奈道:“她恨我,我不怪她,孤鸿子的死我也有责任,应当的。”

   

  而纪晓芙微一沉吟,不觉伸掌,别过人一张俊脸,神色认真道:“我师父是讲理的人,你随我回峨眉,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她老人家会原谅你的。”

   

  岂料话落,杨逍倏地发笑,蜷指弹她眉心,温声道:“不去。你师父恨我入骨,断不会信我所言。再者是,天下误解我的人多了,难不成我要挨个解释么?我在意的,是你的想法,只要晓芙信我没做过,那便足矣。”言罢,杨逍仰身而起,同拉住她手,噙笑又道:“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息罢,如若不然,我与晓芙继续下,昨晚那事?”

   

  斗然间,昨旖旎浮现,纪晓芙双颊发烫,连退却数步,吞吐道:“别……别乱来啊你!当心我与你动手。”殊知此刻,光明顶下,一辆马车踽踽行来,那车帘顿掀,侍者相迎下,两名壮硕男子阔步迈出。

   

  来人一高一矮,目光炯然,稍壮者执一鹿头短杖,而清瘦者,则腰别鹤嘴双笔。行步之际,但闻那壮者笑道:“师弟,你我沉浮半生,还是头次享这宝马香车,上宾之礼。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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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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