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良人可依
夙宁2020-07-07 00:234,216

  【食用注意:《以我之躯,冠你之魂》的晓芙视角,与上篇互为补充。】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于梦中,我闻到了那令我贪恋不已的沉水异香,仿佛又触碰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他。他仍像从前,以柔似春水般缱绻的神色望着我,再轻轻地抱住我,温声唤着:“晓芙……”此时,我蓦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六个月不曾见到他了。

   

    可这场梦……又是如此的真实,我抬手去探,恍惚触得一丝温热。许是我太思念他了,竟觉得那温热沾染着他的气息,故我不觉稍稍发力,将其擢过身侧,舒臂抱了住。随之,某种不可言状的宣软感环拥着我,使我沉溺至极。“晓芙……晓芙?疼疼疼……你轻一点,我……我有些喘不过气了……”一声婉转柔和,忽唤我清醒了些。

   

    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睁开眸,发现怀间正拥着蹙眉咬唇的“自己”,而面颊亦紧贴着人身前柔软,我倏然意识到,方才为何会有那不可言状的宣软感了。我双颊一烫,忙抽臂松开了人,只见他眉梢微挑,打趣般道了句:“这算是我轻薄了晓芙,还是晓芙轻薄了我呢?……傻丫头,逗你的。”明是我的脸,明是我的声音,“自己”却以一种只有逍哥才会露出的狡黠神情冲我笑了笑,同伸手刮了我的鼻尖。

   

    ——我的梦成真了。他真的就在我的眼前,虽然……现下抱着“晓芙”的“逍哥”是我。

   

    “我……”话未脱口,逍哥又转过身去,斜倚在床沿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掌抵下颌,阖眸盘算着什么,口中亦喃喃碎语,我凑近了去,听他道:“以后我定要再少吃些,一日一顿。对……一日一顿。”我听得一头雾水,可望着“自己”的背影,我不禁眼角湿润,一句:“我好想你。”在心底悄然重复了无数遍。

   

    我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众生皆苦,每个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不可避免地要遭遇一重又一重的苦难与波折,与其自怨自艾,莫不如鼓起勇气来面对。爹娘离世,我一人拜师峨眉时是如此;承教师下,受丁师姐百般为难时亦是如此。或许是轮回,或许是天意,自我遇见逍哥之后,我便把十余年未曾流过的眼泪通通还了回来。不知为何,我在他面前怎也坚强不来,我会想伏在他怀间,任他修长白皙的指揉过自己的额发,听他道:“不要怕,有我在。”我会想与他朝夕相处,一睁眼即是他温柔怜惜的目光,一望一世。

   

    我爱他。从我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起,我就深知,此生再不会有任何男人值得我如此相待了。可我亦深知,逍哥不是我该贪恋的存在。

   

    他是明教中人,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更是师父一生的宿敌。世人称他年少狂妄,嗜血成性,师父道他泯灭良知,杀人不眨眼……可于我而言,他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人,美好到我明知“正邪殊途”,却仍要义无反顾的痴迷于他、温柔到每每想起他的身影,不觉会阖眸轻笑,睁眸泪流。正因此,我舍不得一步步推他堕入深渊,不想有朝一日他死于非命,亡于师父的掌或是六哥的剑下。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来痛……

   

    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无奈之下,我对逍哥说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冷言妄语。那日,我扇了他一掌,并狠心道:“你死心罢,我爱的是殷六侠。此事以今日为界,日后你我相逢,形同陌路。你不可以来找我,更不许打探我的消息。”

   

    其实我从未这般想过。分别的那日,惊雷迭起,骤雨滂沱,我似疯了般拼命地逃,却再不敢回头望他一眼。我怕自己回头会心软,我怕看到他失落的神情会忍不住去抱紧他,告诉他:“我说的都是假话,我根本不爱殷六侠,我爱的从来都是你。”

   

    一刹间,我的心好似被刀扎了一般,仿佛回溯那时,血流不止,且痛到窒息的感觉。但看着“自己”的背影,那份苦楚又释然了些,我心道:“能再见到逍哥,真好。”似本能般,我探手自后扯了扯人衣袖,本想伸臂拥他入怀,无奈话至唇畔,我忽支吾失语,怎也道不出那一声:“逍哥,我能抱你一下么。”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拥抱他。

   

    “晓芙,怎么了……哪不舒服么?”见我如此,逍哥探身于前,半晌迟疑,又伸手轻抚了抚我泛红的双颊,柔声而语。待他一碰,我反是羞怯更甚,一时应对无措:“逍哥,我……我想小解。”昏沉之际,我没由地俶信口胡诌起来。然话一脱口,我遂恨不得抽我自己一掌,心道说什么不好,偏说这没脑的浑话。且更要命的是,逍哥当真了。

   

    他抬手而指,趋向东侧一角,平稳道:“出门右拐,东侧有恭桶。”恍是担忧我的安全,他若有所思,随又认真道:“你安心,这里没别人。”闻言若此,我仿佛一块木头般杵在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垂首以余光瞥着人。怎料我一沉寂,逍哥便想得愈复杂了些……不过须臾,他轻咳了声,“我”那张泰然自若的表情下,难得浮起一丝尴尬,继探手于后,似在示意我随人前行。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是默然闭口佯装无事发生,或是挺身而出自圆其谎,通过实践将此事摆平,这两种选择,哪一种更可取?

   

    ……我还是去罢。

   

    天将欲晚,风烟满夕阳,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凤凰山如斯美景,我二人身临此地,却在此大煞风景……我不敢妄动,只听逍哥叮嘱道:“你只闭上眼,不要低头就是……听话。”耳畔传来微响,我被揽至身畔,一双细腻的掌伸了来。稍顷,我借着他的喉咙发出了人不曾有过的颤巍口吻,弱弱道:“逍哥,我……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你……呀啊啊啊啊啊——”

    我低了头。

    ……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心态踏进了房门,但呼之欲出的羞意与惊诧,使我一把抓起衾被蒙头,转缩在了床榻一角。“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勿视个头啊我!”此刻,我捏紧被角,阖眸自衾被间默声而语,一边斥责着方才自己那无礼之举,一边忍不住慨叹:“逍哥果真衬得起美人的名号,由颜至身,由皮到骨,皆无可挑剔。”

   

    “啪——纪晓芙你醒醒,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呢!有辱斯文。”

   

    仅存的理智猛地鞭笞了下我,提醒道,我不该想这些逾越的事情。那些不入流的想法,不可以和逍哥联想在一起。神思涣散间,衾被俶掀起一角,一双纤软的手继攀上腰际,试图将我扯出被外,同时,“我”温声劝道:“晓芙,你闷坏了可怎么好……乖,到我这儿来,我抱抱你可好?”

   

    我很想去。可心火正旺,我若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该如何是好?毕竟……现下逍哥是敌不过我的。我摇了摇头,更坚定了我不为所动的意志。

   

    见我这般,“我”又以温柔更甚的口吻,宽慰道:“晓芙,被看光的不是我么,要难过也理应是我难过啊……你不要自责,我不用晓芙负责,我对你负责好不好?”逍哥轻诉着,依是往昔温润如水的语气,可“难过”二字忽像清溪之上,骤而滴落的一点露珠,渐引涟漪阵阵。一方思绪涌入脑海,潜藏于这副身躯心底深处的记忆兀然启封。

   

    他看似冷若冰霜,拒问世事的强硬外表下,其实遮掩着一颗敏感不安的心。他并不如外界所言那般无懈可击。他也是人,也会难过,只是……他从不把悲伤的情绪表露于外,他不希望别人瞧见他脆弱无助的一面。当逍哥觉得难过时,他的宣泄方法不似我般痛哭不止,而是会寻一处僻静,默默地读词抚琴。

   

    自逍哥懂事来,他只为三件事落过泪。

   

    一是幼时从师父口中知晓,他尚在襁褓时便遭双亲狠心遗弃;二是十六那年,待他亲如母亲般的师父病死塌间;三是思我语出决绝,自认挽留无望的时分。那一瞬,我眼前俶浮现起人素手调琴的光景……弦断音歇,泪落沾衣。

   

    “我的心很窄,窄到一生只容得下一人,既交付了去,就再不会收回来。要爱便爱,要怨便怨,人生如棋,落子无悔。”随着记忆,我不觉将逍哥不曾告知与我的话语复述于口,霎时间,一股交织着落寞与坦荡的悲伤情绪氤氲胸腔,伴随着数月来无处宣泄的不安、愧疚与思念,使我舒臂探掌,冷不防地将人扯入怀间。

   

    逍哥先是愣了下,随之身形一软,抬手揉了揉我的脊背,并未多言。

   

    “我只是……很爱你,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保护你,想着哪怕相忘江湖,也好过你我天人永隔。殊不知,这样仍是伤了你……”我伏在他的肩处,紧攥着人的衣袖不放,心下却将这句话默念了无数次。至此,我再收不住眼角的泪珠,纵情任性地,在人怀间哭了个一塌糊涂。

   

    我总是在逍哥面前坚强不起来。

   

    “我们是错的吧……正邪殊途,我明知逍哥不是我可以贪恋的人,却还是忍不住会想要见你,触碰你。我以为躲起来不见逍哥,天长日久,我便能忘了你,但我错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割舍不下你。为什么正派子弟就不可以爱魔教妖人呢?为什么逍哥是师父的宿敌?为什么……”许是情难自抑,许是这身躯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将从不敢宣之于口的“悖逆之言”,尽数道了出来。

   

    “没有错。”

   

    他言辞稍顿,清澈的眸间漾起一丝认真,遂答道:“我杨逍此生,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过,你纪晓芙是唯一一个。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代你承担所有的苦痛和悲伤……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晓芙,你喜欢我么?”

   

    我不假思索,当即点了点头。

   

    “喜欢……比起任何精妙武学都要喜欢,就算是师父心心念念的倚天剑,也不及逍哥喜欢。”我心下一紧,随之猛地扯下覆在我二人头顶的衾被,又将他拥了住。逍哥并未反抗,只抬手为我挽了挽鬓边散乱的发丝,眼前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的面容,然,“我”唇角微扬,露出了唯有他才会有的温柔神情。

   

    我想被他一生如此望着,予我一人矣。

   

    “那就不要走,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喜欢这种事,不该有始有终么?”掌心被一抹温热牵过,我倏跌落在一个算不得宽敞,却温暖无比的臂弯间。身前的他抿唇轻笑,恍若彼时初遇,他第一次唤我“丫头”时,那充满怜惜与欢喜的神色。“我知道晓芙一直都记着我,忘不掉我……傻丫头,你那般放不下我,怎就舍得一直不来寻我?以后,别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么?若非哭不可,到我怀里来哭。”

   

    “再不济,我会用别的方法,安抚好晓芙的……”他揉揉我的头,噙笑说道。

   

    ……

   

    我记不得自己哭了多久,记不得何时因疲倦而沉沉睡去,但我知道,那是我睡得最温暖、最安心的一夜。

继续阅读:[番外-5]逍芙三十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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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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