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两仪
夙宁2020-07-20 22:244,255

  一弯新月如银,静悬远岑,晚时夜阑人静,风声渐紧。纪晓芙连日颠簸,本就疲累,又逢肩伤感染,自一病不起,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而木桌旁,且堆着四只空碗,杨逍早、中两副药喂下去,方使病况好转。

   

  将近戌时,杨逍臂间微动,听得一声呜咽,只见纪晓芙娥眉紧蹙,悄醒转了来。她睁眸须臾,对上那湾清泓,倏回想起,昨夜所梦“得人谅解”一事,心下怅然,不觉伸出臂,轻环住杨逍腰身,失落道:“逍哥,我梦见师父她老人家了,她说,她肯原谅我,也愿放过逍哥。”她顿了顿,眼角忽溢出泪,悲恸又道:“可我知道,那话是逍哥哄我的,师父她……还会原谅我么?”

   

  杨逍墨眸倏阖,虽未言语,但心想:“傻丫头,以灭绝师太的脾性,除非你我死了,否则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你。”他心如明镜,然更顾念晓芙,故将话压在心底,不愿挑明。

   

  顺着那动作,杨逍俯下身去,任人拥住。随之,他抬起手,轻拭去她泪珠,宽慰道:“不需要她原谅,咱们又没做错。当日你未嫁,我未娶,相互喜欢便在一起了,碍她何事?只灭绝师太首肯的,才是对的么?”闻人话语,纪晓芙既觉动容,又深感愧疚,遂埋首他颈畔,说道:“我绝不是退缩,只是……想到此事,总觉对不住她老人家,盼能早日了结,求她谅解罢。”

   

  杨逍温眸笑笑,轻声道:“我知道,晓芙是病中多思,好了,先不提这个。”他侧身一动,登直起身来,转捧过桌上药碗,偎于她唇畔,哄道:“你听话,快把药喝了。”纪晓芙点点头,随撑身而立,颔首饮起那汤药。

   

  怎不料,那药刚入口,只道味冲酸涩,难以下咽。先前昏时,纪晓芙尚不觉如何,待清醒过后,方知个中艰辛。她勉喝去半碗,已拧眉瞥嘴,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胡神医后开的方子,可比在扬州喝的那副难喝多了,容我缓一缓。”逢人这般,杨逍瞥了眼那药,又望了眼晓芙,见她俏脸苍白,神色憔悴,不禁顿生怜意。稍时,他心念一动,忽凑上前去……

   

  一轻柔的吻落于颊,如温风惠畅,玉润兰芬。

   

  “咦?!”纪晓芙不由一怔,俶双颊绯红,踟躇道:“逍哥,你……你这是做什么?那个,今天不可以的。”言罢,她忙腾挪几下,远距与人。杨逍见状,只未憋住笑,蜷指弹了下她眉心,打趣道:“嗯?晓芙见了我,想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么?……再喝几口,若晓芙都喝完了,我再亲你一下,可好?”边说着,边将她回拉至身畔。

   

  听得解释,纪晓芙羞意更甚,那双颊红云,凭又添得三分。她一时无言,遂捧起碗,默然喝起药来。岂知此刻,窗外虚影闪动,伴轻响窸窣,杨逍立时警觉,附耳细听,知来人约有二,轻功不佳,但内力颇深。他眉梢轻挑,心道:“武当派的?不对,许是走得匆忙,漏了踪迹,被仇家盯上了。”却依镇定自若,轻拍着晓芙,关切道:“慢点喝,不急。”

   

  那步声绕至近处,倏然止歇,只见窗檐外,两道身影瞬闪而过。杨逍伫神一望,霎探出手,拔下晓芙发钗,向北角掷去,厉喝道:“哪来的鼠辈?滚出来。”便听“啊呦”一声。乍听那惨叫,纪晓芙倏回过神,搁置下药碗,警戒四周。

   

  门槛处,赫现身影两道,正是何太冲与班淑娴。

   

  不过稍顷,何太冲手覆肩头,上扎一发钗,血泊殷然。他眸蕴怒色,紧携班淑娴入内,拔下那发钗,猛掷在旁。似是顾忌什么,他不敢贸然动作,心惊道:“这魔头好生厉害,几丈之外,仍能以钗掷中与我!”观望适时,何太冲步上前,见纪晓芙斜倚杨逍怀中,甚为亲昵,又思及传言,是为“武当峨眉婚约”一事,心觉可笑,便讥讽道:“你二人在此风花雪月,可不知,武当的殷六侠怎么想。”

   

  然始未料及,杨逍不为所动,只嗤声一笑,反唇相讥:“殷梨亭怎么想,我如何知晓?不过,眼前有对狗男女怎么想,我清楚得很。”

   

  听杨逍出言不逊,称他二人为“狗男女”,班淑娴怒冲顶冠,拍案道:“杨逍,你少出言不逊,死到临头,哪还来这些废话?我恩师白鹿子的血债,你今日须得偿了!”话音落罢,杨逍眸光微转,并未接话,转望向班淑娴,似若有所思。恍念及,什么大笑话一般,他噙笑道:“何夫人,你有功夫寻我的麻烦,不如……多关心下你男人,你知道的。”

   

  班淑娴自是知晓。杨逍所指,不过何太冲用情不专,四处招惹,偷立三房妾室一事。数年来,班淑娴隐忍不发,是顾惜颜面,也是余彼此一台阶。而此刻,这事却由杨逍,一“外人”来揭发,她颜面何存?故此,她睨瞪一眼,冷哼了声。何太冲见她神色,心中羞愧,一张脸憋得通红,怒道:“杨逍,你又好到哪去?掳人妻房,哼,五十步笑百步。”

   

  “何先生,请你慎言。”豁然间,纪晓芙截住话。杏眸含怒,她一易笑靥,冷冷道:“我与殷六侠虽有婚约,但并未成婚。更何况,我是逍哥明媒正娶回家的,若论身份,我是正室。这‘掳人妻房’一言,晓芙愧不敢受。”她将“正室”二字,咬得颇重,实明辩暗讽。此话既落,直讲得何太冲羞愧之极,班淑娴愠怒更甚。

   

  杨逍见二人神色,不由嗤笑,紧又附和道:“这就叫……自作自受,某些人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我娘子家教甚严,我可不敢纳妾。”

   

  只听“哐”声震耳,何太冲抬手一掀,木桌翻飞,气急败坏道:“杨逍,你去死罢!”忽引剑出鞘,架招起势。恰值此刻,杨逍玉容一凛,狠戾道:“孙子,你可别后悔。”随单手撑臂,边揽过纪晓芙,边旋身直起。何、班二人对视一眼,步走虚渺,各分立两侧。时寒意森然,何太冲剑势夭斜,青锋微颤,一招自下攻上的“拨云见日”,忽猛袭而来。刃声擦耳,杨逍侧身一躲,瞬化招虚无,紧又探臂前勾,将晓芙护至身后。

   

  见剑招落空,班淑娴趁隙出手,挥臂横斩。殊知这一斩,看似无奇,实则蓄劲刚猛,正是昆仑剑法精要。似早已预料,杨逍气定神闲,探指悬旁,瞬衔住剑锋,借力回甩,那白袖盈空之际,悄拂剑尖倒转,向何太冲刺去。班淑娴收招不及,然剑势已去,忙惊呼道:“何太冲,你还不快躲!”

   

  闻她叱喝,何太冲回首望去,正遇剑气袭来,直向他咽喉迫去。他心知,若挨了这剑,即便不死,也难免落个残疾,故以剑拄地,翻身避去。无奈剑气太盛,纵竭力闪躲,那剑锋仍划过他右颈、锁骨……蜿蜒至下,余一道狭长血痕。何太冲惊魂未定,心想:“这贱人,明是打杨逍,原是要伤我!”他俶感剧痛,拂袖一甩,登向班淑娴吼道:“先前那事,是我对你不住,可你心肠便这般狠,要置我于死地么?!”

   

  班淑娴不甘示弱,回敬道:“你薄幸负我,倒先怪起我的不是了?斩你又如何,你活该!”

   

  殊不知,班淑娴剑势突变,乃是杨逍催动“乾坤大挪移”,暗中卸力之缘由。他二人不知晓,只互相怨怼,颇为滑稽。得见此,杨逍拍手称快,嘲讽道:“狗咬狗,有趣的很。”言罢,他肩头一热,原是晓芙覆掌于上,且听她道:“逍哥,你少说两句。”

   

  岂料下瞬,霎白虹映目,何太冲屈腕提剑,数招并发。兀见青芒翩跹,点星荧辉,如银海掀翻,散乱珠箔,正是一使“雨打飞花”。来招攻势凶猛,剑花四散,时斩向人左臂,或勾挑咽喉。何太冲愈挥愈快,道是乱刃破空,余声咻咻,诚然,如此攻势下,杨逍身法再佳,也难免应接不暇。待却出半丈,至灶台旁,他灵机一动,豁抄起一柄短刀,瞬时反击。

   

  乍听声铿锵,杨逍伫步旋身,端凝若山。掌中短刀横持身前,稍时挥袖,一簇凛风袭去,赫见青晖映眸,是暗流空绕。杨逍手起刃落,将“玉漏催银剑”化招入刃,挥洒击去。又闻“喀嚓”脆响,何太冲掌量忽轻,眼瞧剑刃皲裂,折成两半。正愕然之际,刃剑短接,那内劲顺剑身蜿蜒,渡至其身,便似谁人猛踹一脚,何太冲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登摔倒在地。

   

  他二人酣斗未分,却不知,此举正中班淑娴下怀。

   

  何太冲一举,原是虚晃一招,引开杨逍注意。她则趁时回身,高纵上跃,提剑向纪晓芙击去。霎时罡风席卷,破空生啸,那剑招陨落,直冲向人顶冠,是一招“木叶萧萧”。纪晓芙抬眸一瞧,感剑风迎面,心知若中此招,恐有破顶之祸。思忖间,只听杨逍凄声一唤,紧道:“晓芙,你快躲!”音色之中,已满蓄惊惶。

   

  怎料她伫身未动,凝神定气,忽掀翻衾被,信手掷去,随抽出枕下布包,横前以御。须臾刹那,衾被笼罩于顶,班淑娴眼前一黑,只听得脆响,不知砍中什么,待落地一瞧,便见那长剑从中对折,断口整齐。得见此景,班淑娴心下骇然,料想:“那小妮子拿的什么?我这长剑,刀刃是以昆仑寒铁所铸,坚韧无比,刚却被她一下折断,就连声响也无……真是奇怪。”

   

  布巾遮掩下,班淑娴自然不知,她手中所持,乃是名器——倚天剑。寻常兵刃,又怎能承起倚天剑一击?

   

  凝滞未动间,杨逍纵身疾驰,步至晓芙身畔,一把抱住人,惊恐道:“晓芙,你没事罢?那剑有没有伤到你?”纪晓芙却摇摇头,回拥与人。而另一旁,班淑娴见二人紧拥,心下感慨,不禁长叹一声,想到:“若他对我,有杨逍对纪晓芙的一半好……我二人,又何至于此?”与此同时,何太冲撑身爬起,示她以眼色。

   

  “那妮子怪得很,先专攻一个,打杨逍!”见那眸光,班淑娴回过神,冷静说道。何太冲附和道:“也好。”随之,两道身影叠错,飘忽难定,瞬至杨逍身侧。斗然间,何太冲拦前,班淑娴断后,二人阵成长蛇,目露凶光。虽各持断刃半截,但阳剑指天,阴剑向地,稍击汇一处,恰凭空绘出“阴阳”,剑势涵澹澎湃,仍不可小觑,便是昆仑派绝学,“两仪剑”了。

   

  二刃并作,其势浩瀚,境若沧海横流间。那剑气凛冽,冲向杨逍,前者出招刚猛,直刺咽喉;后者蓄势阴柔,斜斩向肩臂。腹背受敌间,杨逍反手一推,将晓芙轻置在旁,俶探手擒抓,精准地握住断刃,冷嘲道:“两仪剑?……就这?白鹿子若是知晓,你二人将这绝学,练成这般模样,怕不是要气活过来。”

   

  何太冲、班淑娴相顾骇然,谁也未想,杨逍竟敢空手接刃,且毫发无伤。二人见势不妙,本欲抽剑再攻,怎料得,那剑沉似千斤,竟奈何不得。斯时,一股劲力压了来,时急时缓,悄流入经脉,他二人不敢懈怠,忙御气以抵。殊不知,二人愈是抵抗,那内劲愈盛,直至脸色泛青,堪抵受不住。

   

  “杨逍,你……你练的什么……邪门功夫?”何太冲浑身发颤,面苍如纸,自牙缝中挤出字句,不解道。然定须间,杨逍气凝丹田,引真气灌掌,反震与人。但见他衣衫微动,气萦周身,稍提劲一催,那二人便凄叫连连,瞬飞出数丈,跌倒在地。

   

  经此一摔,何太冲真气错乱,登时昏了去。而班淑娴身撞灶台,受伤不轻,顿咳出一口鲜血,正欲起身时,却惊觉气血闭塞,经脉尽封,已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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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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