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周遭荒草丛生,而望尽头处,一辆马车踽踽驶来。
微风轻拂窗檐,帘被吹起,悄透明光于眸。纪晓芙蹙了蹙眉,自昏沉中苏醒。马蹄声声,伴些许颠簸,她紧扣住边栏,艰难地爬起身。“嘶——疼啊,我还活着么?”她窥视四周,又抚向中弹处的伤口,是钻心的痛。剧痛提醒着人,过往一切,皆非虚妄。
似听得声响,马车倏地停下。前帘顿被掀起,耀光倾泄,直晃得人侧眸以避。岂知此刻,一双臂伸了来,忽紧拥住她,登时,那味淡淡异香沁鼻,她知道,是杨逍在拥着自己。前尘似梦,如江潮般汹涌浮现,纪晓芙鼻尖一酸,向人怀中缩了缩,凄唤道:“逍哥,我好怕,你别走,不要离开我。”恍是担忧,她紧攥着他的手臂,遂用力稍许。
故此一唤,杨逍只觉心口剧痛,似被什么割伤了般。
“我不走,哪也不走……乖,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杨逍柔声哄道,随阖眸落吻,覆上那瓣朱红,厮磨稍时。唇畔的温度,方能抚平彼此的伤痕,抹去那些苦痛……女郎紧攀着修颈,片刻不舍,倏然间,约是念及了什么,她怯问道:“逍哥,为什么我没有死?那枪确是打中我了。”
杨逍悄握住她的手,轻覆于面,温笑以答:“记得那个镯子么?晓芙儿时常拿出来玩的那一只。”一段思绪沉浮,记忆中,描金漆的锦盒内,存着一只成色极佳的镯子,而其上所嵌明珠,更价值连城,若抵作银钱,最差也可充一个团的军费。难道,他将那镯子卖了么?
杏眸满蓄惊愕,她听人又道:“那镯子原有一对,是临行那年,皇帝赏的。第一只,我送给了川岛浪速,换得你留我身边十年。而第二只,我买通了执刑官和一个与你身形相似的女囚,那子弹是空的……你昏倒的一刻,偷龙转凤,被抬出去的,是代你死的女囚。”言罢,杨逍如释重负,顺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似安抚般,他轻拍过背脊,认真道:“晓芙,你愿意嫁给我么?留在我身边,一辈子罢。”
去时,是他带着她去;回时,也是他带着她回。浮世匆匆,半生蹉跎,纵因一时迷茫,他与她曾岔路而行,然归去时,仍还是彼此。苦难与风霜,未能消去那情意半分,反令之坚毅更甚。
“我愿意……逍哥,我愿意。”滞声须臾,女郎早已泣不成声,那句迟来了二十载的话,她终是等到了。
……
马车渐行渐远,再难觅踪影,荒凉又寂静的小路上,仅留下两道浅浅的车痕。春往夏来,绵雨霏霏,青植破土而出,将那车痕又掩盖不见,无人知晓,或也无人注意,那是通往何处的所在。
而能知晓的是,这世间,爱新觉罗·显玽已死,留下的惟有……纪晓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