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九月,火热的太阳炙烤着红色的塑胶跑道,作为新生的教官,冷雎十分为这帮新兵感到惋惜,因为今年为期两周的军训期间没有雨。
“再来!从左到右,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六!七!”
“停!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六!”冷雎背着手走到第一排的一个高个子小伙面前,说实话这届的高个子男生是真不少,从高到矮排列,高个儿男孩就占了三排。
“什么名字!”
“报告!李大翏!”
“可以!名字也很六——不许笑!”冷雎眉头一皱,目光直直的杀入后排的几个女生,“有什么好笑的!报个数都报不好!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女生!染头发的、化妆的、涂指甲油的!女生爱美也就罢了,再看看你们男生一个个的!头发留长了拿去卖钱吗!抬起头来!”
冷雎一抬手就打掉了第一排最右边男生的军帽,阳光随着男生扬起的面孔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金边,他留着一头短寸,眉毛粗壮浓密,眉骨突出,长睫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一双细长的眸子戏谑的抬起,眼睛直直的望进冷雎的眼里,眼中的神色一动,唇角就勾了起来。
冷雎稍稍一愣,脸上教官的威严神色又马上端了起来,“笑!出列!”
“是!”浑厚的嗓音带着低沉的玩味,这个看起来高大壮实的男生向前标准的正步踢腿、一步落地、靠脚,动作完整连续。
冷雎的眉毛在军帽的遮挡下不易察觉的挑了挑,“很好,有点架势!捡起你的军帽,走到队伍前面来!”
冷雎独自走到队伍的正前方,余光看到男生捡起自己的帽子,向右齐步走到了他的前方停了下来,然后左跨一大步,向左转,新迷彩服散发的霉味就这么扑鼻而入。
冷雎瞬间向后跨步离开男孩的胸膛,耳边响起队伍里微弱的憋笑声,“向后,转!”
冷雎没有在意男孩幼稚的行为,看着这个男孩向后转面对队伍后,自己走到了他的一侧,站在他的影子里,感受着面部的灼热慢慢降温,“看看他这个脑袋!今天上面就会下来军纠的人对你们进行检查,作为十七连一排的排面,我们要以身作则!男生!全部寸头!女生!染了发的今中午全部给我染回来!指甲油都给我抠干净!所有人,指甲全部不能超过指肚,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你们工业设计124个人,还不如我一个人的声音高吗!再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你!自我介绍!”冷雎冲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说道。
“是!大家好!我叫万山!一九九六年生,二十岁!来自山东省**市——”
竟然还是个老乡。冷雎听着这个新兵气势磅礴的自我介绍,对他多了几分刮目相看,心想:阅兵典礼上喊号子的人有人选了。
“——身高190,体重154斤,胸围115厘米,臀围——”
“行了!谁又笑了!”冷雎走出万山的倒影,背着手对他怒目道:“你以为你相亲来了?直接说兴趣爱好!”
万山滞了一下,目光斜斜的打在冷雎面对队伍的威严形态上,怎么都无法与记忆里那个被他的玩笑逗得面红耳赤的少年重合,他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冷雎虽然少了几分讨喜的模样,但却比以前对他更有吸引力了。
“泡冷菊!”万山收回自己的目光,正了正上扬的嘴角,冲着队伍大声喊道。
虽然队伍里没人笑但是冷雎的眉毛却皱了起来,他悄悄向旁边倪了一眼,发现万山的身板依旧挺得倍儿直,脸上毫无玩笑之意,也看不出是不是这家伙偷偷看到了自己胸前挂着的教官牌,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才这样说的。
“万山!”虽然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没什么任务,但冷雎不想再在这个男孩身上浪费时间了。
“万山!”叫了两声,这个男生还没应答——
“到!”
应该是走神了,冷雎没再多想,“戴上军帽,归队!”
“是!”
冷雎的目光随着从他面前走过的高大身躯一直落到他的手上,“等一下!”冷雎迈步来到万山身边,与他并排面向队伍,“只教一次,都看好了!如何脱帽、端帽、戴帽!”
说着他握住身边男孩的手腕,将他拿着帽子的手高高举起,“以后再也不许这样拿帽子!”
“立姿脱帽!双手捏帽檐或者帽前端两侧,将帽取下!取捷径置于左小臂,帽徽朝前,掌心向上,四指扶帽檐或者帽墙前端中央处,小臂略成水平,右手放下!”冷雎一边说一边自己做示范,全然没有察觉身边的人正一直盯着他瞧。
得到队伍的回馈后冷雎才看向身旁的万山,发现他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在四目相对之时,冷雎的心突然颤了颤,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突然涌上了鼻头,他鼻子一酸皱起眉头来,“盯着我做什么!做一遍我看看!”
万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盯着他,眼睛直直的抓着面前这个人,想要把他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寸皮肤都吞进肚子里——
几年不见他身上的硬朗又多了几分,特别是这身没有丝毫褶皱教官服,紧紧的附着他身上的肌肉,让他的身形显得格外挺拔。只是手上和脖子上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原本有肉的双颊变得颧骨突出,一双凌厉的眸子刻在刚硬的面庞上,给高挺的鼻梁和刀削的唇部平添了几分冲击力,没有以前可爱了。
在万山的注视下,冷雎觉得不太舒服、甚至还有一点被冒犯到的感觉,他眉间的褶皱愈来愈深,最后大声怒斥了一句:“什么毛病!”
万山的神色一滞,长睫淡淡下扫,轻笑着转移了视线。万山端起帽子,准确的捏上帽,抬手戴帽之际,他手肘一转将左手落下,表演了一个完美的“单手戴帽”。
冷雎看着万山戴帽后重新站定的军姿,指尖动了动,简直想要一拳锤上他,“步骤回来,回到端帽。”冷雎忍了忍怒火后道。
万山右手一抬将头上的帽子撂下置于左臂之间,一动不动的等着冷雎走到他面前。
“再来,戴帽。”冷雎压抑着心里躁动的肝火。
万山重复刚才的动作,在垂手之时被冷雎狠狠的抓住,“这只是假肢?两手戴帽!”
万山感受着胳膊上温度的消散,小臂向后一靠,朝帽子的后端握去,冷雎暴躁的声音接着就响了起来,“停!”
这人不会是个傻缺吧!冷雎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把他握着帽子的左手狠狠从后脑勺边抠了下来,放在帽檐边上。
“听到‘戴帽’的口令,双手捏帽檐或帽前端两侧!”冷雎把每个字都咬的的很重,“将帽迅速戴正!戴帽时,要迅速、准确、熟练,节奏感强!做到:快、稳、准、正!”
“听明白了吗!”看着万山在自己的摆弄下僵硬又顽抗的出着差错,冷雎选择无视。
“明白了。”万山隐匿着笑意嘟囔了一句。
“听明白了就归队!”
冷雎然没有向他强调士兵回答时声音的力度和准确度,也没有在意他是否回答了“是”,他只是突然特别希望这个男孩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