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冷雎跑完剩下的两圈半，训练场上已经没人了。他心里一边为今晚的事情感到面子上过不去，一边又拿出之前万山给他的纸巾在脸上和脖子上胡乱抹了抹，然后把身上的背包排在帐篷边儿上，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冷雎说着，跟自己的兵并排走出了训练场，把铁门挂上锁，又扭头问道：“你住西园还是东园。”
“西园。”
“那正好，我也住西园。”说完弯着腰摸了摸锁眼，感觉身后一亮，眼睛涨了一下，看清了手上的锁，迅速扣上了。
“你不用打了，我来打吧。”冷雎本来就觉得今晚上被自己的兵看了笑话，现在又发现他这么照顾自己，连忙摁了摁他手上的手机。
“打个灯还这么费劲，走你的吧！”万山躲开了冷雎的手，继续让灯光照在两人脚下的路上。
“你刚刚是怎么做到掂量一下就试出重量的？”冷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万山别过脑袋去，不搭理他。
冷雎笑了一下，心想也别问了这个了，八成也是在劳改所历练的经验，自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到最后踩了老虎的尾巴。
于是冷雎话锋一转向他打趣道：“哎呦，你还上脾气了！”冷雎又瞅了一眼万山默不作声又一脸憋气的模样，乐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给我好好回答，大晚上的到底跑出来干嘛了？”
“不是说了吗！出来看你的，出来看你的！”万山依旧不肯看他，等了一会发现旁边没声了，才转了转眼睛，一瞥，发现冷雎正一脸坏笑的盯着他。
万山的眸子不动了，眼珠就这么长在了这张脸上，注视着他的面容，那些尘封在万山心底甚至都快要忘记的笑容连带出记忆中其他的几张面孔，扎的他生疼。
冷雎没有发现万山的异样，在黑暗中两手一背，走的有些随意起来，“你看我可没用啊，其实你不说，上次我在卫生间外头也都看出来了。”
万山的眸色动了动。
“是失恋了吧？”
万山深深的吸了口气，憋回爆发在嘴角的脏话。
“唉，没事儿哈！”冷雎拍了拍背，看着他低头“难过”的样子安慰道，“人生中啊，总有那么些个人是注定要错过的，等难过的劲儿过去了，你就会发现也没啥！抬头往前看，下一个会更好的——”
万山猛地刹住脚，一转身揪住了他的衣领子。
冷雎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笑道：“你做什么，刚才没跟江教官打成，要跟我打一架是吧？”
“你谈恋爱了？”万山恶狠狠的逼问压向冷雎，虽然按照万山这几天尾随的情况来看冷雎一直独来独往，但也不排除其他意料之外。
看着面前的万山，冷雎突然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但是马上又笑了，“怎么，你还嫉妒别人谈恋爱？”
“少岔开话题！谈了没有！”
冷雎盯着万山阴沉沉的眸子，一股厌恶感突然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冷雎压了下去，听着万山隐忍压抑的声音，他觉得这孩子的故事肯定不少。
“没谈过恋爱，还不能跟你说道说道了？”看着万山的眸色一下子阴转晴了，冷雎笑着拍了拍衣襟上的手，示意他放下。
万山继续跟在冷雎身边，二人一同走上学校的大桥，向西园前进。
“那我有个问题倒是挺想请教冷教官的。”万山一脸玩味的冲着身边的人笑了，“如果说有一个人，你跟他在一起不仅伤害到了自己的朋友，还伤害到了对方的家长，这样的人，到底还要不要再追？”
“当然不要。”
万山神色一滞，接着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你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再问呢。
冷雎撇了一眼万山的神色又不太对，大致猜出了他口中所说之人的身份，轻轻的叹了口气，“万山啊，爱情这种东西当你认真了，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如果跟这个人在一起不仅伤害到了你身边的人，还对这个人本身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那就说明你们不合适。即使你认为你们是合适的，即使你们心里有多么爱慕彼此，爱情也不是自私的，若是伤人伤己的感情，倒不如趁早弃了，免得伤害加重。”
“够了。”万山沉着脸色冷冷的说道，“以后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冷雎想了想，也是。他们同龄，万山还比自己大，道理估计他都懂，被自己这么一说，可能反而是把他的伤疤又揭开了一次，对他并没有什么帮助。于是，便闭口不言了。
直到二人一起走过桥后，冷雎才又开口问道，“你住在几栋。”
“十四栋。”
竟然跟自己一栋，这几天怎么没见过他。冷雎看了一眼万山阴郁的样子，心想这家伙估计还正想着远方的姑娘呢，“你今天你晚上真是来看我的？”冷雎尝试分散他的注意力。
万山愣了一下，抬起头笑了，轻轻一歪身子向他靠近，“你还要我说几遍？”
冷雎尴尬的笑了几声，又问道：“为什么啊？”
“反正不是来听你给我讲道理的。”
冷雎眉头皱了皱，“你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讲话阴阳怪气的。”
“真的？”
“什么真的？”
“没什么别的毛病。”
冷雎本来是想说“是”的，但是看着万山一脸坏笑，生怕又触碰到他的哪个不为人知的恶趣味，便不答了。
“今天替我去找人打架，谢谢你。上次卫生间跟你说的那些话，对不起，希望你忘记。”万山垂下了头，说完这句话，心脏不受控制的在胸腔里乱撞着。
冷雎一脸懵逼，心想这孩子一正经说话就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的，他除了说一句“哈，没事。”还能说啥？这也太矫情了······
沉默了好一会，冷雎反应过来，“你知道江超造谣的事情了？”
万山勾了勾嘴角，笑道：“不是造谣，那是事实。”
冷雎一边骂了句自己不会说话，一边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儿！都过去了。”
“冷教官不知道，”万山自顾自的说道，“我跟冷教官不一样，很多事情在我这儿，过不去的。”
万山说完，眉间动了动，他本来告诉过自己，再来到冷雎身边的时候，不会再提过往的事情，可是他已经屡次对自己食言了。冷雎，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也许现在我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的逗你开心。
冷雎觉得这个人总有些不符合他年龄的伤感，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劳改所待过的缘故吧。冷雎从小就有个毛病，越是弱者，他就越想要帮他，即使可能会让自己膈应的慌。比如现在跟万山说话他就觉得挺膈应的。
“你，你待人这么好，”冷雎绞尽脑汁的想着安慰的话语，“以后肯定还会遇到自己的幸福来冲淡曾经的痛苦的。”
万山“噗嗤”一声笑了，肩膀靠着冷雎蹭了蹭，“冷教官，你觉得我待你很好？”
冷雎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因为他难过，自己早就一拳把他打飞了，“还行吧。”
“哈哈哈哈哈，”万山仰天大笑，“你也太瞧得起自个儿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冷雎在心里骂道。
“冷教官，”万山笑完，肩膀又靠了上来，这次冷雎躲开了，“其实我心里讨厌你讨厌的都想把你捏碎了。”
冷雎抬眼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笑容中也辨别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但是因为你是教官，我得敬你。”万山说着右手不安分的碰了碰他胸前的拉链，唇瓣轻轻靠近他耳语道，“等你脱下这身教官服啊，你可就要小心了。”
冷雎嘴上一咂，推开了他，“离我远点！”
“怎么了？”万山身体向后一仰，又凑了上来，“你跟凌教官不是经常这样讲话吗？”
“你少蹬鼻子上脸啊。”冷雎的胳膊抵上他胸膛把他推开了，“行了，你到了，上去吧。”冷雎在自己的宿舍楼前停下了，想着等这家伙上去了，自己在上去，虽然感觉万山的确待人还不错，但是总觉得他是颗定时炸弹。
“你不上去？”
冷雎扭头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万山，合着这家伙早就直到他俩住一栋了。
“你住几号？”在上楼梯的时候，冷雎问他。
“怎么，冷教官要来找我玩儿？”
“玩儿屁！”
“也行啊！”
冷雎刚想再骂，发现万山的脸上多了一抹兴奋的神色，冷雎顺着他的目光向上一看——靠！门禁了！
冷雎拿着自己的校园卡扫了好几下，都失败了，“妈的，备用电不留着给我们用，搞个门禁倒是勤快的很！”
“冷教官，”冷雎感觉身后的万山紧紧的贴了上来，“要不我们去开房吧？”
冷雎胳膊肘向后一击，身后发出一声吃痛，背后的触碰消失了，“开你妈逼。”
“冷教官口味很独特。”
“靠！”冷雎骂了一句，脑袋从铁栅栏间往里探了探，这个点他舍友肯定都睡了，“大爷，大爷？”冷雎伸手瞧了瞧宿管一家子的玻璃，没人应答。
今天的脸算是丢尽了，冷雎想着大声吆喝了一句，“有没有人给来开个门啊！”旁边宿管房间的灯亮了。
“深更半夜的，出去打野战了？”瘦削的宿管大爷披着一件外套，弓着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冷雎身上的教官服，又看了看他身后憋笑的兵，叹了口气，把门给打开了。
“谢谢大爷啊。”冷雎满脸堆笑的进来了。
大爷摆了摆手，重新回屋了。冷雎再看一眼身后，万山的正盯着自己，就差把憋着的笑放出声儿来了。
“瞅个屁，快滚回去！明早迟到，扒你一层皮！”冷雎压着分贝，恶狠狠的说道。
“好啊，扒皮，是不是得先扒衣服啊？”
万山说着一脸贱贱的又往他这边凑，冷雎捶了他一拳问道：“滚不滚。”
“不行，我得看你滚了我才能滚。”
“为什么？”冷雎压着声音问道。
“怕你跟踪我啊。”
靠，他正有此意。冷雎在上楼的时候就打好算盘要看看这家伙住哪间房了。
冷雎最后白了他一眼，扔下他走了。
万山一脸贼兮兮的目送他离开，等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立马蹑手蹑脚的跑了过去，瞅了一眼门牌号，满意的笑了：不错不错，上下楼，就是不知道睡哪个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