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雎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垂眸掩饰落寞的万山,想着他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心里不太好受。
万山沉默了一会,抬眼笑了,“你爸怎么样了?”
“我爸——”冷雎母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病逝了,但他还是有些奇怪,万山为什么不直接问父母,“挺好的吧。”
万山听出了他话里的犹疑,稍稍坐直了一些,“你们现在关系不好?”
“也不是吧。”冷雎的扯了扯脖子上的荧光圈,“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拿了?”
万山撇了撇嘴,嘀咕着将圈扯开,摘了下来,“早知道就找他们多要一点了。”嘀咕完,他继续拆下来摆弄。
“我跟他只是,”冷雎没听到万山的嘟囔,兀自说道,“只是比较平淡吧。没有争吵,但也不像以前那么熟络了。”
“为什么?”万山好奇的望向他。
“不知道,”冷雎实话实说,“我就是不太想搭理他。”
冷雎一说完,万山突然爆笑出声,笑完之后发觉不太好,才抿嘴拍了拍冷雎,道了声歉。
“那你父母呢?现在怎么样了?”冷雎没有太在意万山的笑。
“应该都过得挺如意的吧。”万山残留着笑意说道,“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后就搬去国外了,之后一直都没有消息,我爸——二婚了,现在应该也挺幸福的——吧。”
听着万山模棱两可的语气,冷雎觉得他应该很久都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万山抬手将手上穿插好的圆圈搁到冷雎头上,发现套不进去,于是便拿下来拆了继续往上加。
“有个事儿,”万山插着手上的荧光棒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别总什么都答应?”
冷雎愣了愣,没听懂这句话。
万山将手上加大的圆圈套在了冷雎的脖子上,手一下落抓起了冷雎的手腕,一道清晰的红印从他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一直连到手背。
那是他打双截棍不小心甩到的。
“嗨呀,没多大点儿事儿!”冷雎从万山手下拿开自己的手腕,左手轻轻的从伤抚上腕上的手环。
万山皱了皱眉头,低头捡着地上散落的剩下几个荧光棒和塑料扣,“这是没多大事儿,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你是不是也去啊?”
冷雎沉默了一下道:“我还是有分寸的。”
万山重重的吸了口气,将垃圾装入口袋,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以后不想做的事,能不能拒绝?”
这次换冷雎低下了头,“万山,你刚进入大学,你不知道。”他的食指刮过手上月饼包装的齿痕,“大学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军训结束你加入社团后,你会被迫加上好多学长学姐、好多陌生的人,如果你成为了班委,可能还要为班级和学院做好多事情,很多时候,你不能只依靠自己的小情绪做事,人心是很难凝聚靠拢的,有的时候,多帮助别人一点,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
万山发现,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冷雎的确变了很多,可能从前的他是容易冲动的、有小脾气的,但是现在已经被逐渐磨平了棱角。
万山抓住他的胳膊把他转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但有些事你不想做、做不了,是可以拒绝的。”
“你还不懂,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可是你强逼着自己承担起来的东西,有谁来感谢你了吗?”
冷雎垂眸不答,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不会拒绝一直是他最难去除的病根。
“你去承担的越多,人们只会越认为这件事情你该做,下次有麻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你以为这是因为你在他们心中树立了伟大的形象吗?这些来麻烦你的人,在你有困难的时候,有几个挺身而出的呢?”
“你想的,太复杂了。”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万山松开冷雎的胳膊,与他对坐着,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想着做这件事情会为自己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但是人的未来是未来,如果你现在不快乐,要未来有什么用呢?”
冷雎觉得万山说得对,但是,他改不了。
“你还没有把自己填满,就分出了那么多的爱给别人,你心里,不难过吗?”
没人问过他难不难过,很多时候,冷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自己又做的“好人好事”一边努力的夸耀着自己,却又一边怨恨着自己。没错,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帮助别人了,但是他已经开始了,现在停下人们只会把更多的负面情绪和对他的不好看法强加在他身上,他还能说不吗?
“你,”万山看着一直沉默的冷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也许重新改掉他这个毛病,还是需要时间的,于是转而言道:“没关系。”
冷雎抬头瞅了他一眼,万山扬唇笑了,腰向前一倾,胳膊肘往腿上一搁,下巴往上面一靠,眨巴着大眼一脸的邪魅妖娆:“以后哥哥罩着你。”
“傻逼?”
万山嗓子一哼唧,腰向下压着,头靠近了冷雎的胸膛,帽子在他的磨蹭中危险的晃动着,“嗯~冷冷弟弟~雎雎弟弟~可不可以加上万山哥哥的微信呐~”
“真他妈恶心!”冷雎把手往万山头顶上一按,压着他的帽子把他使劲推了起来,冷雎觉得万山虽然这副样子但他却并不讨厌,反而觉得越认识这个家伙就觉得他越有趣,而且从他谈论事情的角度来看,冷雎觉得他肚子里装的东西一定不像他表面看起来这么浅薄。
万山重新坐好,笑着看这他,“不过你在这件事情上倒是还挺执着的。”万山说着,打开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往前倾了倾身子,送了过去,“冷教官,能请求您加了我的微信吗?”
冷雎看着他的模样笑了,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算了,既然有些人注定要认识,那么最后无论结果好坏他都认了。
看着自己手机上扫描后弹出的名片,冷雎心上突然一缩,“万铁棍?”
万山的眸子紧紧的抓着冷雎的每一分情绪,直直的盯着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嘟囔了一声:“冷菊花。”
冷雎突然感到大脑皮层一阵阵痛,让他想要呕吐、想要哭号,像是有什么紧紧压在心底的石头突然开始再胃里冲撞。
万山发现了他的异常,心上一动,倾身将他揽入了怀里。
两个盘腿坐在草坪上的人,一个,靠在他的肩窝上暗暗发抖;一个,大手从他的颈间抚摸到背上,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小声的言道:“没事了,没事了。”
万山轻柔的声音从冷雎的耳缝如同鹅毛一般轻柔的落在了心底的石头上,像是镇压了五指山的符咒,一下就让冷雎恢复了平静。
待到有所好转,冷雎马上推开了他,条件反射般的直接站了起来,鼻间还流转着万山迷彩服上带着淡淡雏菊香的肥皂味。
“你·····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今晚——谢谢你的月饼。”冷雎手上紧紧攥着月饼,不自然的冲着地上的万山伸着手摆了摆,然后赶紧放下,尴尬的向后转身,一溜烟下了坡,自己先向宿舍楼跑去了。
万山自己在草坪上笑了半天,直到手上冷雎的触感和余温逐渐消散了,才肯拿起被撂在地上的手机,点开了聂如霜发来的的消息。
-你好呀,万山学弟!
万山一手撑在草坪上,想着在这坐过的冷雎,一手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你好学姐,我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