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被沾湿了,弥漫着雄性荷尔蒙的房间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给我滚!”
同样的挪动重叠在一起,卡在同一个时间点那人的停止,冷雎拖着沉重没有知觉的身体离开他往一边缩了缩,用仅存的意识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说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万山的脑中轰然炸响,看着这样的冷雎,听着当年同样的话语,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小人和愤怒所掌控,犯了与当年同样的错误。
“冷雎,可不可以不要说这句话。”泪水夺眶而出,万山跪在床边企图向前靠近。
“你滚!”
万山依旧停在床边听着冷雎一遍遍的让他滚,可是这一次他不想滚了,他不想他又一次从自己怀里溜走,不想让误会再一次的累积。
“冷雎,我——”
“我滚。”冷雎气急败坏的掀开身上的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下床,脚刚点到地面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万山赶快跑过去想要扶他,但是在吼叫声刹住了脚步,冷雎一眼都不愿多看他,万山看着他自己扶着床沿一点点的站起来挪回床上,叹了口气。
“你别动了,我走。”
冷雎沉默着钻回被子里,一言不发。
万山看着锁在被子里的脑袋,垂下眼帘,眼睛胀的生疼。他拿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冷雎,轻轻关上了门。
几声清脆响起,惊醒了走廊里的声控灯,万山的巴掌重重的抽在自己的脸上,失控的顺着门板滑落,抱头痛哭。
冷雎觉得眼睛沉沉的,房间里的灯光似乎越来越昏暗,眼前又出现了那片黑色的湖泊,有声音从记忆深处回响,他朦胧的闭上了眼睛,沉入湖底——
“麻烦能不能多给我打一点啊?”
“不能啊。”
湖水中响着冷雎的呼吸声,那个声音找不到来源,冷雎突然有些抗拒,他挣扎着,但是遥远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随着一个猛浪,冷雎感到脚下触地,眼前清晰起来。
那个少年顶着一头秃了一块的短寸正站在玻璃后冲他坏笑着,冷菊心底先是不解而后笑了笑,拿起那人扔在台子上的米饭,心道这种无赖还是少招惹为好。
但是,玻璃一声闷响,冷菊扭头看到胡天天打了个哆嗦摔下手中的筷子走了过去,欺负他可以他,欺负他的人不行。
于是,他们约架了。
当然,冷菊也不是一开始就屌了这个痞子,本来高一学期末面临着分班考试,他自己的压力本身就很大,只是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之下,让冷菊忍无可忍了——
自从冷菊说了那句“看谁不爽就去找谁干架”之后,这个痞子几乎是盯上他了,只要打照面必来招惹他,到最后惹得冷菊全班人都知道他得罪人了,才知道,那个不良少年的名字叫万山。
在大多数人的口中万山是一个不学无术、整日逃课打架挑衅老师的人,但在许多女生心目中却是操场的田径男神。
万山是一名体育生,冷菊是一名美术生,曾经每次到艺术楼他们都会经过操场,但他从来都不知道万山这一号人物。
每到了下午训练,火红色的操场上就开始了他们飞跃的健步,一队光着上半身在阳光下奔跑的少年总能引来女孩们羞涩的围观。
腹肌是体育生必不可少的,但是好看的腹肌却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在万山的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他身材修长,待人谦和有礼,学的是排球,每当万山训练时就坐在操场外围的树荫下坐在垫子支着胳膊笑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碎了他一身,反射着他白皙的肌肤上与周围一帮赤膊着臂膀的糙汉子们格格不入。那人的眼睛总是弯弯的,望着奔跑的人。
这个场景不知道让腐女们谱写、衍生成了多少传奇佳话。
那人叫卞西,在冷菊听来他就是万山的一个小跟班,整日有万山打架出没的地方必定有他,而且听说,二人好像还住在一起。
“哟,这不是小四眼儿吗!”汗水浸在他的前胸,万山慢下步子在靠近他的位置原地跑步走着,“去画画去?”
冷菊头都不扭一下的继续前进着,想着旁边跟了坨会走路的大粪。
卞西的目光随着万山向后奔跑着跟在冷菊身边的模样看来,又向后巴望了一阵,没有看到平日里跟在冷菊身边的人,再等他这一扭头,另一边已经开始有作战的苗头了。
“你他妈嘴装了机关枪吧!”
“哎?我就算是装了机关枪也只他妈突突你。”万山说着手指就往他身上戳,冷菊挡他一下他就再试探一次,一遍遍的点着他的胸膛,“来打架啊。”
“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你是不是校园里随便儿逮着一个人就想跟人打架啊?你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你皮这么痒多去做做按摩、拔罐儿或者去做人肉沙袋,别他妈天天在学校里污染校园环境行不行,欺负学生算什么,有种你出了校园去找人打啊。”
“我看你才是机关枪吧,你屁怎么这么多?万山停下步子提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揪了起来,冷菊也毫不示弱的怒视着他,”“就看着你不爽就他妈想跟你打!”
“万山!”卞西已经套上了上衣跑过来把万山的手从冷菊的衣领上揪了下来,那个万山当场就老实了。
冷菊又瞪了一眼那个眉眼如画的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快步走开了。
卞西···卞西···冷雎紧闭着双眼感到寒冷啃噬着每一寸肌肤,直直的刺入心脏。
“小四眼儿?”万山吊儿郎当的端着他的菜盘子走了过来,冷菊眉头一皱,加快了手上吃饭的动作。
“哎?”万山的声音一出,伸手猛地扯了一下他的盘子,冷菊抓着盘子的手带着身子一踉跄,瞪向他。
“瞪我?”万山的筷子向下一戳黑着脸靠近他,“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别闹,吃饭。”在他旁边坐定的卞西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万山瞧了他一眼,安静下来。
不过依旧没动筷,盯着面前的冷菊拉过盘子继续大口吞咽,一个伸手将他的盘子撩了起来,带着油渍和深色酱油的菜一下子扣到了冷菊身上,冷菊跳了起来。
周围的目光聚拢过来,卞西皱着眉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冷菊,被他拍开了。
他的脸上充斥着愤怒怒视着对面坐着的嬉皮笑脸的人,紧握着拳头僵立了许久,直到被浸湿的身上开始贴近皮肤渗入凉意,他才把自己扣翻的菜盘重新拿起来,大步走出食堂。
当时高一的冷菊在九班,他出门经过十班就是厕所。
冬天的冷风呜咽作响着,十班后排的几个哥们儿缩了缩脖子,带着几分怨气和畏惧的看向坐在门边敲着二郎腿的万山,无论大家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把门关上。
他旋转着笔每当有人经过时就往外头瞅两眼,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带着眼镜儿经过时,他把笔一拍,倏的站了起来。
“万山!你又要整啥!”站在远处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将手上黄色的三角板也是一拍,气的涨红着脸。
“老师尿尿!”万山说完就从后门溜了出去,留下教室里一片低声的嗤笑和尴尬的老教师。
他们学校的厕所分隔的很是随意,就是隔几个坑加一到木板,一进门是分列两边的三个便池。
正值十二月,冷菊每次必犯的肠胃炎又如期而至,蹲在坑上,冷菊正忍着疼痛突然一盆冰凉的水从一侧倾斜而下,浇在了他的身上,冷菊都被冻傻了,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连串的嘲笑声响起、远去,冷菊才骂出了声。
嘈杂的食堂人声鼎沸,冷菊跟胡天天面对面坐着,手边儿放着书本,自从万山每次吃饭都来找他麻烦之后,胡天天放弃了地超里的垃圾食品开始频繁的陪着冷菊去食堂吃饭。
果然,熟悉的噩梦又来了。
“四眼儿!”万山抄着口袋跟卞西一起并排来到冷菊跟前,看着他不搭理他扒拉了一下他正在吃饭的胳膊肘,看着冷菊还是不屌他直接转身面对着他,拉起他的胳膊,抬起腿跨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当时冷菊跟万山绝对没有任何的情谊,但是在食堂内的其他人看来冷菊就是破坏了万山和卞西感情的小三。
冷菊的筷子和双手依旧僵在空中,愣愣的感受着腿上的力度和突然放大的胸膛,真想撬开万山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你他妈干吗?”冷菊恶狠狠的抬起眼来看向低头看着他的人。
万山环抱着胳膊双脚撑地却毫无顾及的把身体全部的力都压在了冷菊腿上,虽然冷菊那时候只差了万山半头,但是重量是远远不及他的,冷菊感觉自己的腿要断了。、
“干架。”万山笑着低头对他道。
冷菊的手还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着,这么一个庞大的人突然坐在了他身上,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冷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你先下来。”
“干架。”万山的笑容减弱,重复着。
冷菊尝试起了一下身子,万山动了一下依旧稳如泰山,“下来!”冷菊推了他一下,万山的脊椎撞向桌沿,痛的皱起了眉毛扼上冷菊的后颈。
“干不干!”
“万山!”钱严书的怒喝声自远处响起,可怜他还要拖着老骨头架子跑上几步把万山从冷菊身上扯下来,“你又干蛤呢!一天到晚滴不搞点儿事儿出来你难受是包?”
万山嘿嘿笑着盯着一顿臭骂,搪塞了过去,临走还给冷菊使了个眼色。
冷菊同意约架和他跟万山战争的开始,还是在食堂。
那天冷菊依旧低头自顾自的吃饭不屌对面放屁的人,万山跟在他身后跟他打了一样的饭要了一样的豆浆,一坐下来就开始不住嘴的巴拉巴拉,中心主题还是他没完没了的约架。
最后万山可能是口干舌燥了才抓起自己手边的碗喝了一口,喝完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他妈这么甜。”
冷菊面不改色的吃着饭,但是没忘记接了他的话茬,语气中带着不屑,“不好喝就吐了。”
万山觉得他说的很对,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甜腻腻的豆浆在口腔里晃荡了半天,他微微起身前倾着身子尽数吐在了冷菊的碗里。
万山吐的极其缓慢,末尾还不忘吸溜一下口水,冷菊感到一阵反胃。万山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将自己的餐盘掀起来扣在了他的餐盘上。
“下次见小四眼儿。”万山看着冷菊僵住的面部站起身来,像往常一样笑着离开。
周围的人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为冷菊招惹上了这个校霸而不愿接近他,冷菊的闹中盘旋着万山说的“下次”一阵烦躁升起,大喊了一声,揣起旁边被万山吐过的豆浆,转身向他砸去。
铁碗嗑向万山的鼻梁,还滚烫着的液体洒在万山的脸上溅了他一身,万山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抖了抖湿了的衣服抬头看到小四眼儿笑了。
“放学,小西门,等你。”
冷菊当时说的异常坚定,看着万山脸上身上洒满的豆浆格外自豪,但是当他骑着电动车等在西门的时候,那个等待的过程他后悔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去万山家,卞西跟万山果然是住在一起的,而且他家,还有一个“宝地”,冷菊就是在那被搓的心服口服的···
冷菊觉得自己当年的分班考试没考好万山的“功劳”最大了,或者他就是成心的——想跟他分在一个班。
七班是文科班,冷菊打死都想不到万山和卞西两个体育生竟然没有去理科班。当时他们的座位是三个人为同桌,分为三大列,班里调坐的时候万山刚好去训练了,回来之后看着自己挤在边儿上还是前排的位置沉下脸来。
“起来!”
安静的自习室被一声短促的命令打破,坐在他位置旁边靠外的两个男生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处于忌惮还是站了起来,万山单手把他俩的桌子拉了出来,一手把自己的椅子往桌上一扣,把桌子连椅子整个儿搬了起来,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儿,看到坐在角落最后一排的冷菊笑了笑,走了过去。
冷菊低着头尽量掩藏着自己,但是耳边的声音响起,他听到桌子腿儿在身后发出闷响,万山往椅子里一倒用手大力推了一下桌子,冷菊的后背一痛扭头拍向他的桌子。
“今天这么大火气啊四眼儿。”万山笑起来眉眼带着嘴角在窗户照耀进的阳光里格外青春,但事实上,却是个狗屎。
冷菊听着前方可怜的孩子开始自己拖桌子,压低着声音道:“你为什么总叫我四眼儿?”
“你不是戴眼镜儿吗?”万山看着他认真的回答到。
“我他妈又不是经常戴!”
“怎么,你在意啊。四眼,四眼儿?”万山看着冷菊的神情笑着往椅子后的墙面靠去,垂眸斜睨着他,“你又不告诉我你名字。”
“你不配。”冷菊咬牙切齿的道,“下了自习赶紧滚回去,别给人找事儿!”
“哎?我、就、不。”万山舒舒服服的靠着墙壁看到冷菊伸了个中指愤愤的回过头去,心里可高兴坏了,这人以后就在他面前不就可以放肆搓了?
冷雎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喉间哽咽着,泪水沾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