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梅睁开眼是凌晨。用力揉揉额角，放空了一会就换了套衣服。拉开房门，合欢腰背笔直，跪在门口。
“你这是作甚？”眯了眯眼，衔梅心下了然。
“奴婢该死，私自在主子的饭菜里添了蒙汗药。”
“啧。”弯腰扶她站起来，“想来你也知道错了。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下不为例。”
听她这么一说合欢心下一松，也知道能这么简单的过去，是因为现在事务繁多，主子没心思同她计较。“王妃，王爷醒了。”
“什么时候？”衔梅一惊，抓着她胳膊的手无意识用力。
“下午。”
“好，我去看他。”提起裙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再有下次，你就自行离开吧。”
合欢脸一白，“是。”
看着她步伐匆匆进了王爷的房间，合欢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的摇摇头，真是神经病。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王妃那么喜欢五皇子，就算王爷付出再多，就算所有事情都拉下帷幕，也不会改变的。
只是这件事，要是真的和五皇子有关，王妃该怎么办？想起那日衔梅说话的神情，合欢忙到淡下来的不安感又冒出来了。轻叹一口气，能怎么办，这段时间，得时刻跟着王妃才是。
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京城方向前行。谢君怀躺在衔梅腿上，满脸舒适。
衔梅倒是有心推开他，一碰他他就嚷嚷着疼。虽然知道是装的，但毕竟他身上有伤，还是忍了下来。“小虎子，还要多久？”
马车帘子外，小虎子憨厚的声音传来，“快了夫人，再有半日路程便到了。”
衔梅“嗯”了一声，思绪纷飞。在清溪镇养了两个月，京城的流言也已经到了最顶端。傅管家他们提前回去，安排好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现在就等着……
“想啥呢？”谢君怀调侃她，“老是皱着眉头要变成小老太婆咯。”
衔梅横了他一眼，“天一应该和你说了些京城里的事情。接下来怕是要闹得没个安宁了。回府后就不要再乱跑了，熬过这段日子你想去哪就去哪。”
“你也在府里吗？”谢君怀见她沉默，从她腿上爬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她。
衔梅别开眼，“这次回去，就把和离书签了吧。”
“不。”谢君怀的声音听着有些咬牙切齿，“怎么着，利用完就要踹了我？衔梅，我这身上的伤可还没好全呢。”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衔梅顿了一下，无奈道：“我们当初说好的，这份假的婚姻，谁都可以随时要求停止。”
“呵。”谢君怀脸色难看的吓人，“当初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躲避十三和叶丞相府的追杀。现在和我分开，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谢君流。怎么着，等他荣登大宝，你要去做个妾？”
“你！”衔梅咬牙对上他的视线，忍住，“你怎么说都好，我不和你吵。和离书我已经请了贵妃娘娘拟定，回去签字便好。”
谢君怀回想这两个月她对他的迁就和照顾，冷笑，“原是我一心想着怎么暖热你，结果你盘算着着怎么离开我。”
衔梅皱眉，看他脸上的悲切不似作假，“谢君怀，你不会对我？”
“别自作多情。”谢君怀的语气仿佛惨了冰，“你这一路爬上来，不知道多少人败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只可惜，我这人从来不喜欢穿破鞋。”
衔梅双手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看着窗外。谢君怀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想解释，又觉得她都要抛弃自己了，不应该她先哄哄我吗？想着想着倒是生起了闷气，也不再开口了。
就这样，一路保持着这种奇怪的氛围回府，谢君怀倒是直接签了和离书丢在她脚下。衔梅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回到之前住的小院子，仿佛这段婚姻从未发生过。这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清楚。
“小姐，王爷受伤的事，坊间的传闻已经从五皇子传到了十三皇子身上。”红桃立在一旁，无奈的看着趴在榻上，看话本看得入迷的主子。
衔梅挥挥手，“行了，让我们的人都撤出来，不要再继续传播消息了。”
山竹端了荔枝进来，“宫里的消息，那位恐怕就这两日的事情了。”
听完山竹的话，衔梅不紧不慢的爬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红桃偷偷冲山竹眨眼，还是你厉害，随便一句话就让小姐动了。
山竹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
“按计划行事。还有，看好娴妃。”
“是。”
从书架上换了一本新的，窝在竹椅里，脚搭在书桌上，一会勾一个荔枝丢嘴里。红桃看她这样嘴角撇了撇，“小姐您现在是越发懒了。”
“哦，嫌弃小姐我了？”
“没。”看见外面有佣人在替玫瑰花修枝，红桃拿起衔梅落在榻上的香囊，“该给你换一个了。”
“嗯。”衔梅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心沉醉在话本里，显然压根不知道红桃在说啥。
红桃气的跺脚，抽了她手里的书拍在桌上，“小姐！”
“哎哎干嘛啊，我正看到女主恢复记忆去找男主呢。”
“事情马上要结束了。小姐您有心思管别人怎么在一起，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衔梅抢了两下书抢不到，又从书架上拿了本新的。“什么自己？我有啥好操心的，事情都马上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然后呢？您和王爷和离，不就是为了五皇子吗？”
衔梅听了好笑，“谁告诉你我是为了五皇子和王爷和离的？”
“王爷那么好，您和他和离除了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五皇子，还能是为了什么？”
衔梅放下话本看着红桃。四个丫鬟，白栀细致，合欢柔媚，山竹机警，红桃活泼。她嫌弃其他的太安静，一直带在身边。原是将她养的单纯了些啊。
这般模样让衔梅想起了谢君怀。他一直都没个正形，也惯是个会闹腾的。摇摇脑袋想他干嘛呢。站到窗前看着那片修剪整齐的玫瑰花，“红桃，你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受到埋伏吗？”
红桃有些疑惑衔梅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天一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是十三皇子。”
“是。主谋是十三皇子。当今圣上最喜欢的皇子就是王爷，五皇子背后有皇后，十三皇子背后是延平大将军。朝廷上一直是王爷五皇子十三皇子三方对立。皇上日渐衰落，大家都坐不住了。十三皇子杀了王爷推给五皇子，一下少了两方，这位置不就是十三皇子的囊中之物了吗？”
红桃点头，“这些那天合欢姐姐说过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衔梅顿了一下，“五皇子早就知道这个计划，反过来利用了十三皇子，博了一圈同情，顺带警告我。”想起谢君流后来回的那封信，衔梅用力握紧了拳头。“红桃，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会我们五个人被锁在院子里拼了命的练武功，学习琴棋书画女工厨艺，一日都得不到停歇。建了久锦楼之后收集各处情报，每日提心吊胆，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往朝廷送人，拉拢朝臣。最可怕的您和王爷成婚的那一年，十三皇子得了情报，五皇子也不知道我们是敌是友，两方合起伙来打压我们，从外面手底下挖了不少，还找了不少人来刺杀您。幸好，王爷接了您入府，大家都知道久锦楼背后是河清王府，才算是勉强平静了一段时间，但也还是明枪暗箭不少。”
“你也知道说，是王爷。他在替我们撑腰。”衔梅声音低低的，“他那么爱自由爱浪漫的一个人啊，要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红桃虽是单纯却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衔梅的意思。也站到窗前陪着衔梅，“小姐，别说了。”
衔梅摇摇头，“爱谢君流的人是我。旁人都没有义务帮我。这一路走过来，大多是互相利用，互相牵绊。而王爷，他只是生了一副古道热肠。是我此生，亏欠最多的人。”
红桃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这一路无权无势走过来遇到过多少艰辛，都不曾见过小姐现在这样，满脸的颓然。“王爷要是听见您说这些，想来一定很开心。”
“你问我，事情结束了然后呢？”开了这个头，衔梅突然就很有倾诉的欲望。“能有什么然后呢？在谢君流眼里，那个三年一起长大的小太监早就已经死了。我现在去说，谁会信呢？死人突然活了，太监突然变丫鬟。呵呵，真是荒唐。”
用力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湿润，“从我选择成为河清王妃，成为他的皇嫂，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红桃不知该说些什么，上前一步握紧了衔梅冰凉的手。
“红桃啊，我十一岁那年遇到了一个人，他给了我一个家，免我飘零苦。从此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他一个。对他，我从来都不曾奢求过什么。在我心里，他永远是细心温柔的谢哥哥，遥不可及的，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