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我听完，愤愤然的骂道。
齐姑看着我淡淡一笑，“我从前，也是这么义愤填膺的骂他。”
鼓起嘴，“那富贵花呢？最后怎么了？”
“没怎么。认了命，呆在宫里。皇帝爱她的脸，却爱不久。盛宠了一段时间，就丢到了偏僻的宫室，自生自灭。”
“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不由得唏嘘，“她本来，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齐姑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听完了，回去吧。”
“哦。”
我站起来，磨磨蹭蹭的往回走。
“别和皇帝闹了。在这宫里，最大的安身之本，就是皇上。”
我一僵，没想到我那边的事情，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回头，看着她。“您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她摇摇头，“有些时候，对错，压根没有那么重要。”
我盯着她，铿锵有力的道：“我没错。”
她莞尔，许是觉得我小孩子气。
天凉了，外面起风了。吹得那院子里的被褥晃荡不安，满地的树叶哗哗作响。
齐姑站起来关了窗，屋子里瞬间暖起来，那些声音也被隔绝在了屋外。
“我呆不久了。过几日，我便离开了。”
诧异，“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失笑，“难不成还有人，喜欢在这阴冷孤僻的冷宫生活吗？”
可是你走了，我的故事怎么办？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拿出一个漂亮的翡翠鎏金镯。走到我面前，戴在我手上。
我没有拒绝，只是看着她。
“真好看。”她脸上的笑容从未如此真切过。拍了拍我的手背，“我讲了这么多故事，你也该去完成自己的故事了。”
我记得当时，我不甘，愤怒，最后，都变成了重重的一点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在这宫里孤身一人，无人解闷的时候。才想起去调查，齐姑的事情。
也知道了当时，她嘴里说的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转了身我就垮了脸，努力不让自己回头看，挺直腰背走到了自己屋里。
恹恹的趴在榻上，整个人都跟霜打了似的。
小东小西在旁边候着，我想不通，问道：“你们觉得，会有人愿意一辈子呆在冷宫里吗？”
她们俩面面相觑。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还是小东问道：“贵人可是受了气？”
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确实气，气的是齐姑要离开了。
“您这一天，也没去哪啊。难不成，是齐姑说您了？”小西很快就想到了齐姑身上。
我撇嘴，“别提她。我问你们，呆在这里好吗？”
“好吧。”小东点点头，“有这么好的主子，有的吃有的穿，为什么不好？”
“那为什么，她们都觉得我是在胡闹？”
被我问的一愣，僵住。我本也没希望她们能给出什么答案，见她们俩惶恐不安，便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我虽然不明白道理，但是齐姑温温柔柔的话语确实说服了我一些。
我心下烦闷，犹豫不决，睡了一觉也没能给出结果。
突然的，不知怎么就想起来，最开始，齐姑吸引我的那个故事来。
我原本并不觉得她能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直到那天下午，她晃着蒲扇，一字一句的，跟我讲了那个故事。
和我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新的国家。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全长安城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毕竟年前才经历了一场暴乱，十三皇子造反一事现在还是茶楼说书的热门事件。除此之外，安排部署的五皇子，不，是如今的新帝；勇镇逆贼的屠少将，在百姓心里威望那是极高。
长安街尾，新住了一户人家。一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旁人却只见了一位每日身着蓝衣襦裙，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进出。说她是老人家吧，脸上却不显老态，不看头发还以为是哪家年轻的妇人，想来也十分奇怪。不过也有人说，外地里常有少年白发的，说不定这人就是；同样也有人说，想来是家里不缺钱的，没操过心，才能保养的如此好看。
老人家每日清晨到集市，摆摊卖绣着姿态不一的玫瑰花的布艺手绢。每日午时必收摊回家。
时间长了附近的人也会和她打招呼，“早啊，您吃过早饭了吗？”
老人家却只是淡笑着点头，不说话默默继续做自己的事。
偶尔也会有年轻的公子和小姐，坐着马车到她这。只要他们来，老人家就休息一天，宅子里时不时有笑声传出。大家都说她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儿子女儿。
平日里大家和她说什么，她都只是笑着点头或摇头。慢慢的大家都不怎么搭理她，这一片多了一个脾气怪异的老太婆。
直到有一天，屠少将快马加鞭从边疆回来，风尘仆仆却一眼看见路边那个不显眼的人，勒紧了马绳，见到她眼里满满都是惊喜。
立时就跳下马，买了她所有的帕子，和她说了很久的话，但也不见她回应。旁边卖糖人的大爷，壮着胆子插了一嘴，“大将军您别理她了，她就是个闷葫芦，这都摆摊快一年了也没见她说过话。”
屠将军皱着眉头沉默半响，“原来那药，除了会让人一夜白头，还会让人变成哑巴？”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马。
庞将军明白，这是让他走的意思。毕竟还有公职在身，庞将军翻身上马，“晚些我再来寻你。付出了这么多，至少也要让他知道一点吧。衔梅，你这般真的值得吗？”
老人家还是笑着，目送他离开。收起地上的摊子，慢悠悠的荡回家，真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呢？
值得吗？
值得。
只要是他，谢君流，什么不值得呢？
我听到这的时候，吐槽道：“你不会要给我讲个什么女的为了男的付出一切，最后偷摸摸一个人过了一辈子的故事吧？”
齐姑摇摇头，把茶水往我这边推了推，“年纪轻轻的，如此急躁。”
“戚。”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姿势继续听下去。
衔梅是久锦楼的招牌。除了长相十分出众，那一曲唱腔，也是惊为天人。
“小祖宗，你可紧着些，尚书大人等着呢。”
衔梅挑起一根乳白银莲簪，对着铜镜在头上比划，“苏妈妈，你看这样，美吗？”
身后的苏妈妈手帕一甩，着急道：“美，你怎样弄都美。咱可得快些，那人可是有令，你今日得从尚书手上······”
“莫要急。您忘了，隔墙有耳。”衔梅又换了一根镂金牡丹簪，“男人嘛，你越是紧着他，他就越觉得你廉价。”似是想到了什么，衔梅嘲弄的勾了勾嘴角。斜斜的将簪子插进发髻，“走吧。”
“会这样说话的，能是个痴情女吗？”吃着桂花糕，我砸吧嘴。
齐姑被我打断了第二次，似是有些不高兴。沉了沉气，认真的道：“若是你想听，就不要一直在中间说话。”
“怎么着，说书的人还不准让人评价两句。”
“你这样打断我，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无奈道：“而且我也不是说书的。”
“是你主动提出，要用讲故事来换的。”
齐姑眯了眯眼，盯着我看了好久。
我被她看得难受，耸了耸肩问道：“怎么了？我还说错了不成？”
再盯了我半天，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低声道：“就算不用你的人，我也有的是法子换。小姑娘，娇气可以，不要太过分。”
咬了咬牙，我预备破口大骂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恨恨的抱着被子窝在椅子里，不吭声了。毕竟这宫里的日子着实无聊，她的故事，听了个开头感觉也还可以。所以我忍，忍着继续听下去。
这般姿态，齐姑就知道这就是我的退让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始。
“她……”
我等了半天，齐姑还停留在‘她’上。
我以为她是生气了，嚷嚷道：“不至于啊，我都没说话了。”
她顿了顿，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放弃了。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就是你一直打断我，我现在记不得了。刚刚，我讲到哪里来着？”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道：“你刚刚说，那个什么衔梅，准备走了。”
“哦，走了走了。”
衔梅走姿，摇曳生风。跟在老鸨后面，一步一步走到屋前。她的屋子，在这个久锦楼最里面的院子。走出来，一路几乎是穿过了整个久锦楼。
当然有认出来的，立马放下了筷子，忘记了自己怀里的美人，看着娇媚万分的衔梅，一步步走上去。
有大胆的，拿着酒杯，就往衔梅身上凑。衔梅老早就看出他的意图，脚一踢，就转了个身，飘逸的红色襦裙在空中划出了个漂亮的弧线。
满心都是鄙夷，面上却还是笑着，眼里有电般的勾着那个男人。直把他看得，半天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