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过的劳心劳力。周晓敏被软轿抬回公主府的时候,身上就跟被大雨冲刷了似的,面色也苍白。
没跟着去的江月嬷嬷她们立马上前,边走边拆了周晓敏那满头富丽堂皇的发饰。
余嬷嬷和碧嬷嬷止步于门前,对视一眼,皆是不由自主的露出鄙夷。
一边甩着手,一边往回走,“做派还真是金贵,生怕谁人不知她是公主。我这把老腰哦,给她撑了一天。”
转着酸痛的手腕,“可不就是公主嘛。省的计较,白添心绪。”
“你说我们,作为御用的嬷嬷,伺候了多少皇亲贵族出嫁。虚弱成这样的,倒是头一位。”
“好像,也不是。”碧嬷嬷晃着脑袋,想,“当初皇上接回宫里的那位,不也是虚弱的要命吗?”
这么一说,余嬷嬷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位后来被封了公主又自杀的,在宫里可是最大的禁忌。谈起来,轻则被拉出去仗责,重则送去慎行司。
当初皇上带她会惜洛阁的时候,最开始贴身伺候的,也是她们俩。“说起来,这两人长得还真像。莫不是公主死的冤枉,转世回来了?”
“那还能转世到一个年纪的人吗?”
“也对。怕是今个累糊涂了,开始说浑话罢。”
嘴上是这么说,余嬷嬷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人像的出奇。说不定,还真有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在里面。
以后,还是得离她远一点才是。
周晓敏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浑身的酸痛勉强缓解了一些。
被流霜白沙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爬上床。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困倦。
躺下没一会,就歇息了。
被皇帝那宫里的事情绊住脚,奇致回来就匆匆跑到周晓敏的殿里。
江月嬷嬷在门口守着,见他先认真的行礼,“公主睡下了。”
“休息了就好。”脚步一转,“你们多备些她喜欢的,今日怕是累惨了。”
“诺。”
再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一缕突破万难的阳光,穿过雪白的窗纱,照到绣着芙蓉花的床顶来。
爬起来,大腿两侧都是酸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疲倦,真真让人不想动。
喊了一声,“嬷嬷?”
应声而入。江月嬷嬷少有的见她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小脸都泛着红。
“小姐起了?”
“嗯。几时了?”任由她扶着,靠在床边。
“卯时三刻了。小姐可要再睡会?”
“不用了,今日有些晚。”挪了挪,苦着脸,“嬷嬷,我不想动,好疼~”
“那就不起吧。奴婢给您按按。”
“好。”
当真在床边坐下,给周晓敏按起脚来。江月嬷嬷的手艺很好,轻重得当。流霜白沙进来,伺候着周晓敏梳洗。
迁就她,搭了个临时的小桌子在床边,让她用膳。
满满一桌都是她喜欢的,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她甚至想一直这么躺下去。
懒惰的基因冒出来,开始作祟。
摇头,试图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驱出脑袋。
疑惑的看着她,手上骤然放轻了动作。江月嬷嬷试探着问道:“不舒服?”
“继续别停,特别的舒服。”
“诺。”江月嬷嬷见她喜欢,自己也开心,手上用劲,越发认真起来。
实在是,太过舒服了。周晓敏没忍住,过了一会,就那么睡着了。
江月嬷嬷停了手,和流霜一起,小心翼翼的伺候她躺下,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奇致又来了一趟,又止步于门前。看周晓敏这样子,就知道她真的是累坏了。心疼的不成样子,当下就决定回去,刷啦啦写了一封信送回长武州。
大概内容就是,把大婚行程简化,不能让新娘累着。
又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暗沉沉的。抬手,惊奇的发现没有那么难受了。
神清气爽的套上衣服,拉开门。江月嬷嬷和流霜、白沙正围坐在门口,绣着帕子。
抬眼见到她,纷纷要站起来行礼。周晓敏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凑过去,“绣的啥呀?”
“老奴绣的金银花。”
“奴婢绣的芍药。”
“我绣的,牵牛花。”
平常最不着调的白沙,都能绣的像模像样的。周晓敏撅起嘴,“羡慕。”
“小姐,绣的也很好了。”
“哪里好?”一听这话,周晓敏瞬间起了劲,追问道。
这一问把江月嬷嬷给问懵了。还是白沙脑子快,挑出来解围道:“至少那鸳鸯绣的有点鹅样了。”
眼一翻,“去你的。”
她们在说笑,外面的路过送燕窝粥的小丫鬟听见了,连忙跑去禀报了余嬷嬷。
被迫放下手上就差一点完工的鞋子,不满的嘟囔道:“原是个丫鬟身小姐命。能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成何体统。”
“圣上不也说了,推迟到明天再说。上头宠着呢,我们还能怎么办。”走着走着就出了她们二人的院子,碧嬷嬷拉着她的袖子,拦了她接下来的话,“毕竟是公主呢。这府里,可都是宫里的人。”
混到这个年纪了,哪里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余嬷嬷也就是嘴快,喜欢过个嘴瘾。除了这一点,什么都好。
看了眼四周,闭上嘴,大步往前走。
到周晓敏的院子,须得汀上去通报了,她们才被引进去。
此时,周晓敏正和江月嬷嬷头挨着头绣帕子呢。
“嬷嬷来了。可有什么事吗?”
“见过尤姿公主,公主千安。”
“起吧。”周晓敏先开口,就是希望能省了这些繁文缛节。
没想到自己的好意,人家完全不接茬。
碧嬷嬷上前一步道:“奴婢是来提醒公主,原本,今天是要举行认亲礼的。”
“还有这回事哦。”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
之前,碧嬷嬷是说过的。这大崇国的规矩,出嫁了的女子,须得第二天由夫家带着,去磕头认人。
因着她是公主,这规矩就倒了过来。一般都是公主的驸马,带着亲戚给公主磕头。可她毕竟是个和亲公主,商量过后,便由驿站的使臣,带着皇子一起,进宫面圣。此流程就走完了。
些许不安的捏紧了绣袍,“今日是我的问题,起晚了些。不知,可有补救的方法?”
“圣上体恤公主体弱,已经下旨,明天再去便可。”
“那就好,那就好。”
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一刻都不想多留。“那江月嬷嬷这些伺候的人可要记好了,明天公主若是还未能起来,就得按例处罚你们。”
说完不等周晓敏开口,先行礼退了出去。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语气冲一点,在她这里无非是等着急了。捏了捏白沙肉嘟嘟的小手,“放心,不会让你挨罚的。”
“奴婢才不怕呢。”皱了皱鼻子,“小姐要是累了,尽管睡。天塌下来,奴婢几个都挡在前面。”
“去。”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这小身板,估计是底下偷懒的。”
“奴婢没有。”鼓了鼓嘴,“奴婢也能干好多事呢。”
“是是是,你最棒了。”莞尔,松开她的手。从腰间解下荷包,翻了个面朝下一抖。除了碎银子,还掉下一把钥匙。
递给江月嬷嬷,“去库房挑些东西,作为明日要送的礼。”
抬手恭敬地接过,“之前就备了不少的。”
“再多些。毕竟因为我耽误了一日,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诺。”
把钥匙塞到衣服里,留下流霜她们伺候,自己去收拾了。疾步往外走,想着自家小姐到底还是善良啊。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流霜突然想起来,下午院子里的喧闹。温声道:“宫里送的似水格格,上午来拜见过您。”
“似水格格?”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偏头,“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她来干嘛?”
流霜咳了一声,面上慢慢染上粉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沙性子急,见状就爽利地接过话头,“她就是宫里安排的试睡格格。”
“啧,我怎么觉得,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呢?可能是这一觉睡得太久了,脑子都糊涂了。”
这宫里送来格格,除了试睡的,还能有谁。自己傻乎乎的,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
试睡格格,就像名字一样。是宫里专门安排,送来在大婚前一晚,伺候驸马爷的。
按理,试婚格格的归属,多半是成为额驸侧室。当然也有可能被公主收为侍婢,只不过这样的情况极少见。
毕竟也不是谁人都能干这个事的。这些个试睡格格大多是官员家属,身家清白。被挑选中了,就在宫里让年老的嬷嬷教导上一段时间,再送过来。
只是她被送来的那日,奇致去了驿站同使臣们商量流程,天色晚了就宿在那边。
第二天大婚,忙了一天后,奇致回府后见周晓敏睡着了,也就回去关上门,一觉睡到天亮。是以这位似水格格,到现在,还住在偏房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现在什么也没碰到,呆在府里地位尴尬,估计这小丫头心里委屈着呢。
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角,“下次再来,让她进便是。”
“诺。”流霜应声,又觉得这不是小姐的性子。多嘴又问了一句,“小姐要怎么处置她?”
“再说吧。”修长的手指转而扭在一起,“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