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侧耳,想听清她说的话。
话没听两个字出来,就感觉热气一直在往耳朵上打,惹得他仓皇站直,脸都红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察觉到不太对劲。皱眉,手放在她湿漉漉的额头上一探,好烫。
脸也红红的,他原本以为是睡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发烧了。
蹲下,“周晓敏,周晓敏?”
“不,不要,不是……”她还在呢喃着什么,面上写满了惶恐。
奇致扬声喊道:“江月嬷嬷!”
“在呢。这是怎么了?”
“汀上跑得快,让他去请大夫。你去打盆冷水来,带上几条帕子。白沙你去拿些白酒。”奇致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宜,“她发烧了。流霜你去浴房里,备上热水,撒上些艾草。”
许是得了奇致的力量,他都不慌不忙。大家也就短暂的无措了一下,就各自领命飞快去忙了。
用自己的帕子不停擦着她额角冒出来的汗,江月嬷嬷没一会就端了冷水来。
奇致先拧干了一条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再拧干一条擦着她的小脸,“周晓敏,别睡啦。睡这么久,一点都不饿吗?”
许是凉快,周晓敏嘤咛一声,往奇致这边靠了靠。
这个动作,在奇致眼里就是莫大的鼓舞了。旁边的江月嬷嬷也眼睛一亮,帕子递得更麻利。
白沙抱来了一大罐白酒,从江月嬷嬷手里,接过干帕子浸湿,再拧干,递到奇致手里。
摇摇头,奇致又换了一条湿帕子,“你来,擦她的手心、脖颈还有耳后。”
“诺。”白沙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底还有些不安。手有些微微抖,按照奇致的指示,轻柔的擦拭。
弄了半天,奇致也没吭声。看样子,自己是做对了。白沙放心了些,擦的更加细致。
大夫来的也快,提着个小箱子就进来了。所有人都退让到一边,等他细细把脉。
“姑娘这是气结于心,郁气不散。说到底,是思虑过重的原因啊。”端坐在凳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两张满满当的药方,“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啊。”
提着自己的百宝箱站起来,“这个,喝两天下去,就不会烧了。这个,是调节气结,安神凝气的,一直喝着就是。最重要的,家里人要多多劝劝。年纪轻轻的,别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
“知道了,我们会看顾着的。多谢大夫。”奇致认真的听完道谢。请大夫来的汀上便立马送他出去,顺带拿药。
沉默着,奇致继续给她擦脸。大夫刚刚扎过针,这会她总算是不再陷入梦魇,紧皱的眉尖也舒展开。头微微偏着,睡颜恬静。
听了大夫的话,江月嬷嬷他们安静着,一个字没说。只是给奇致打下手,一同照顾周晓敏。
夜色正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晓敏的烧,是在后半夜退的。烧退了,但人还没醒。
情况好转,奇致便把大家都赶回去睡觉。整个府里,闹腾到天都微微亮,才熄灭了所有灯,沉寂下去。
握着周晓敏的手,掌心和掌心相贴。这样如果她醒了,或是再烧起来,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整个人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那位大夫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记住了。只是这心病,到底如何治,才能算好呢?
揉了揉眉心,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里藏了些什么,得慢慢的问出来,都解决了才是。
周晓敏醒来的时候,奇致也立马醒了。
她先是微微蜷缩了手指,扇贝般的睫毛轻颤几下,睁开,露出带着未睡醒时,带着些迷蒙神色的,黑到发亮的瞳孔来。
一直盯着她的奇致立刻把旁边的水递到她嘴边,“先喝,喝完再说话。”
坐起来,然后乖巧地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喝起来。一杯温水下肚,脑子也清醒了,嗓子也舒服了,胃也填满了。“你怎么在这?”
“你发烧了。”拿过空杯子放到一旁,“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不是我进来点香,你怕是被烧糊了都不会醒。”
“哪有那么夸张。”听他这么说,嘟囔着抬手触了下额头,温热的,没烧啊。
一副呆呆的样子,奇致原本颇有些抑郁的心情好转。“大夫给你看过了,烧昨晚就退了。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抱着肚子抬头,“饿了。”
把她额前乱七八糟的碎发顺到耳后,“大夫说你病着,要饮食清淡。厨房里给你煨着鸡丝粥,我去给你端过来。江月嬷嬷她们知道你醒了,肯定很开心。”
奇致亲自去端食物,守在门外的江月嬷嬷和流霜她们按耐着激动的心,等待了半天。这会立马就进去了。看着床上嘴唇发白的周晓敏,齐刷刷的都跪下。“奴婢伺候不周,请小姐责罚。”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周晓敏刚刚高烧过,现在又刚醒,身上着实没有什么力气。只往外挪了挪,一双眼盯着她们,“我们是不是有规矩,不准下跪。伺候不周倒是没有,但这违反家规,一人罚半月俸禄。”
“诺。”没想到最后的惩罚,会是这样的结果。
江月嬷嬷站起来,弓身,“小姐可有不适?”
摇头,“除了身子软了些,有点饿之外,没啥不适。”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听她这么说,江月嬷嬷就狠狠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白沙插话道:“看来那个大夫还挺有用,药到病除。”
“是是是,得多感谢他一番。”江月嬷嬷接着她的话道:“小姐突然生病,我们都被吓死了呢。”
“人吃五谷杂粮,就一定会生病的啊。”周晓敏倒是没当回事,“而且这段时间一路奔波,受了风也说不定。”
江月嬷嬷想把大夫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张嘴说的却是:“奇公子守了您一晚上,也是他发现您发热的。”
“对啊对啊,大夫都夸奇公子反应即时,处理的很好,省的您受一番罪呢。”白沙也跟着补充道。
一只脚踏进门栏就听见她们在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脚步,“用膳吧。”
他一来江月嬷嬷和白沙、流霜立马退开,床前就空出一大片位置给他一个人。端着碗拿着勺,他本来想的就是自己喂给她吃的。结果周晓敏嫌弃他的动作太慢,抢过来自己埋头吃了一通。许是真的饿了,一口气把一整碗的粥都喝完了,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流霜见状立马上前,收走了碗筷,留下了汤药。
远远闻着,就能感觉到这黑黢黢一团的苦味。小脸都皱到了一起,“我好了,不用喝了。”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病是你说好就好的吗?”神奇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都是五颜六色的糖。
周晓敏眼一亮,伸手就想拿。奇致手一挪,就躲开了。“先喝,喝完了就给你吃。”
知道是为自己好,可是这中药真的太可怕了吧。啊,又是想念西医胶囊的一天。在众人虎视眈眈的视线下,周晓敏无数个不入嘴,消灭掉它的想法不做自灭。
食指缠住奇致的袖口,鼓起嘴,“真的要喝吗?”
“乖,喝了对身体好。而且喝完了,就有糖吃哦。”
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听得江月嬷嬷眼角一抽。可是周晓敏毫无感觉,不情不愿道:“好吧。”
端起碗,壮士断腕般凑到嘴边,一口气咕噜咕噜喝掉它。放下碗手还没伸出去,奇致已经把糖放到了她的嘴边,直接张口吃掉就好。
满心都是嘴里苦甜交战的周晓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因为着急,牙齿蹭过了他的指腹。奇致脸微红,把那根食指紧紧塞到手心,用其他手指包裹起来。
“江月嬷嬷,你照顾她一下。”
说完就跑,任谁都没注意到,他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还有鼓鼓囊囊的下半身。
缩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看着腹部以下,高高抬起头的那里苦笑一声。这般的刺激太过人。作为一个清心寡欲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心爱之人的奇致来说,结果就是念了无数遍的清心咒都没有用。
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嘴里那种湿润的感觉和气味,身子一抖,最后确认一遍门窗关好,脱了衣服缩到被子里。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吼,似是解放,似是痛苦。
奇致在出现在周晓敏面前的时候,连衣服都换了一身。听江月嬷嬷说,他照顾了自己一整晚,去洗个澡也不足为奇。只是周晓敏以为,他会回去补觉的。
她裹着被子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书。奇致便搬了椅子坐在床边,手上也拿着书。两人都认真看起来,屋子里便一片静谧。
江月嬷嬷垂下眼,拉着另外两个小丫头悄悄的退出去。带着她们回去,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就听得叽叽喳喳,她们在讨论些什么。
“奇公子对小姐真的好好啊。以后要是我的夫君能对我这么好,不,一半好就够了。”白沙的脸上写着憧憬。
流霜扫了她一眼,“不害臊。这话也是能瞎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女子嘛,终归是要嫁人生子的呀。”白沙理直气壮,“你看小姐和奇公子那样,多甜蜜啊。你就没一点想法,期待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
流霜脸微红,突然想到后面的江月嬷嬷,拧了她一下,“噤声,别在背后讨论主子。”
被弄疼了,白沙瞪过去,流霜眼神示意跟在后面的嬷嬷,眨眨眼,白沙就懂了。
跑两步过去挽起江月嬷嬷的手臂,“嬷嬷从前,可有过喜欢的人?”
“自然有。”江月嬷嬷轻笑,眼神因为回忆而显得有些涣散起来,“我不仅有喜欢的人,还成了家,孩子都有了呢。”
“您居然有孩子了?也没见您提过,ye mei回过家啊。”
“他们不在这。”江月嬷嬷苦笑,拍了拍她的手,“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以后就懂了?多久之后的以后呢?
这话没问出口,只是满心欢喜被扑灭,余下一些灰烬。